阮蓁已然许久未曾入梦了。
    她耳边响起顾淮之同长风不真切的说话声,声音却越来越虚无。而后,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卷入梦境。
    *****梦境划线
    周旭登基后,他统治的江山,万民生活水准大幅度提升。临安街道繁华更胜。
    茶楼,书肆,酒馆等在街道两侧林立。商贩叫卖声不绝。
    周边游客的相互间窃窃私语:“天家和太傅千金的婚期由梵山寺方丈定了下来,就在来年开春。”
    有夸篮子的妇人一拍大腿:“这太傅府上的柳姑娘也是个人物,前几年可是让柳太傅操碎了心,临安大把的青年才俊,她愣是一个都相不上。谁能想到,皇上登基后,两人就对上了眼。”
    有人却鬼鬼祟祟,压低嗓音:“如今,公主认祖归宗,本是好事一桩,却委实让人唏嘘。”
    公主?
    哪来的公主。
    靖王妃身亡后,靖王明明未再娶。
    等等!
    十多年前靖王妃为躲避徽帝,跳下悬崖时身怀六甲,手里还牵着五岁左右年纪的幼女。
    那是周旭的嫡亲妹妹。
    靖王妃身亡,存活下来的自然不是她腹中的胎儿。
    还不待阮蓁深思,场景一换。成了将军府府邸。
    将军夫人姜怡身边伺候的婆子,神色担忧,站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时不时抬眸去看跪在院外的慕寒生。
    她边上站的侍女焦虑道:“嬷嬷,公子跪了一夜了,如此下去,如何得了?”
    嬷嬷沉沉的叹了口气:“那件事爆出,夫人悲痛难忍,大病一场,险些就这么去了。”
    “醒来也不喝药,也不说话。将军过来时,夫人便提和离。将军吓得咱们这个院子也不敢来了。”
    正说着,她一顿。转头问:“将军呢。”
    侍女垂着脸,道:“听管家说,是去国公府了。”
    嬷嬷苍凉的看了眼外头跪着一动一动的慕寒生。她留下几近冷漠的言辞。
    “真是造化弄人,如今倒想着去国公府了,晚了啊。人都没了。”
    “将军的心实在是冷硬!”
    “公子愧疚了这么多年又如何?他合该跪着!”
    “我说呢,伺候姑娘的任婆婆怎么好端端的就辞行了。”
    任婆婆?
    是那位让顾淮之都尊敬待之,慈祥给他们炖鸡汤喝的任婆婆吗?
    未成亲前,阮蓁还在她的院子歇上过一夜。
    “这种事,能瞒吗!一瞒便是这么多年,父子俩好一个瞒天过海!种下一根刺,稍稍一碰夫人便是鲜血淋漓。你让夫人怎么办?怎么做?”
    “可笑,夫人一面都没见过姑娘!便阴阳相隔!”
    屋内,阮蓁瞧见面色蜡黄,没有半点精神气的将军夫人躺在床榻上,她无神的看着床梁,哪儿还有以往耍大刀的精神气。
    姜怡微微一颤,眼角划下一滴泪。濡湿了一片。
    她死死咬着被褥,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外头说话声一顿,很快,嬷嬷提步而来。见她这便,嬷嬷一把跪在姜怡床前:“夫人,您哭出来啊。”
    姜怡只是摇头。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阮蓁看着她的嘴型努力去分辨。
    她说的是。
    ——皎皎,我的皎皎啊
    皎皎是谁?
    阮蓁却下意识认定那是慕寒生要找的人。
    可不等她继续看下去,场景又是一转。是她熟悉的墨院。
    顾淮之见了慕又德。手捧茶盏,公子如玉,却说着足够剜心的言辞。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用来形容她最好不过。慕将军没见过她吧。”
    他低低笑开,却尽显悲戚:“也是,她去后,上门吊唁的人少之又少,整个慕家,就没一个人过来。慕家同临安那些人的嘴脸一般无二,明面敬着她,背地里是得多瞧不上她?”
    “她死在我怀里那日,身体都冷了。我怎么也捂不热。”
    慕又德闻言,眼里闪过哀痛。
    “是我对不起她。我若知道她还活着……”
    顾淮之却冷冷打断慕又德的话。
    “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她至死都姓阮。”
    场景再次一换。
    男人一袭黑袍,负手而立。
    眉梢该有的的傲气矜贵不复存在。他眼里翻滚着读不懂的情绪。
    从不信佛的顾淮之,腕上却多了串佛珠。佛珠上刻着经文。阮蓁一靠近,都能闻到他身上长年累月留下的淡淡檀香。
    他瞧着年长了许多,又稳重了许多。
    “主子,夫人亲手做了点心过来。您可要见上一见。”
    顾淮之神色淡淡:“不见。”
    阮蓁心下一惊。盛挽来墨院竟然也要通报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手心蜷了蜷。这样的顾淮之让他陌生。
    ‘她’的死,原先是为了解脱,可却将活着的人生生束缚住了。
    比她好,比她勇敢的女子数不胜数,顾淮之怎么不把连活着都不敢,懦弱无能的她给忘了。
    阮蓁心下钝钝的疼,想触他的脸,却摸了个空。
    顾淮之,忘了我吧。
    别同娘置气了。
    倘若我能给你留一个孩子,我也不愿他娶这样锈迹斑斑的女子,落得一身伤,步你后尘。
    男人脚边趴着年迈的小灰。
    顾淮之只有垂头看它时,眼里才会闪过几丝柔情。
    日升日落,场景换了又换。
    辗转一年又一年。
    阮蓁跟着顾淮之,见他在朝堂上沉默寡言。
    下朝后,对着一瘸一拐朝他走来的欲言又止的慕寒生时,他嘴角一勾,语气却透着一股寒。
    “如今倒是各归其位了。”
    “为了大义,你没错,可日子久了,我对你的迁怒也愈发深了。”
    慕寒生呐呐道:“因该的。
    顾淮之不去看他。只是低声道:“我,向皇上辞官了。”
    慕寒生一顿,指尖都僵了:“顾淮之,你……”
    顾淮之不去看他,朝着宫门往外走。却给慕寒生留下一句。
    “这样的日子,我倦了。”
    也是那年,小灰到底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很安详的死在了顾淮之的脚边。
    顾淮之手里捏了块点心,却再也等不到小灰张嘴,乖顺的用鼻尖去蹭他的手。
    时间仿若定格般,顾淮之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良久,男人唇齿间溢出一丝轻叹。
    “连你也不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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