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养尊处优的盛挽,在发生了这些事后,眼底也有了愁色。
    孔婆子匆匆上前,在她耳前传达小灰没了的消息。盛挽手里的茶盏直接脱落。
    ‘啪’的一声脆香,茶盏摔成几瓣,茶水四溅,濡湿她的裙摆。
    可盛挽却顾及不了。
    “你说什么?”她猛的回头,一字一字问的很是艰难。
    也不等孔婆子回复,她大步往外走。嗓音带着轻颤:“那女人没了,淮哥儿就像没了魂似的,连我多瞧几眼都怵的慌。如今小灰也没了,他该怎么办!”
    可疾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停了下来。
    “夫人?”
    盛挽动作迟缓的收回跨过门槛的腿,像是怕犯了忌讳,又像是怕惹顾淮之不虞,她喃喃道:“倒是忘了,他的院子,如今我进不了。”
    你说顾淮之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了他父亲的情深。
    盛挽悔了。
    这临安就是染了墨的缸,她焉能不知那些个长舌妇私下议论阮蓁时说的有多污秽不堪?
    她又怎会不知,顾淮之只身一人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绷着的线有多紧。稍稍一扯就能断。
    可站在母亲的角度,她哪里能接受这样的女子?
    “孔嬷嬷。”
    “老奴在。”
    盛挽努力的平复呼吸,可心口处却难受的要命。
    “你说,若我同国公爷参加婚宴,给足她体面,向世人宣告,阮蓁就是我顾家的儿媳,至少在明面上堵住悠悠众口,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孔婆子心疼的扶住盛挽:“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如何能预测会发生这种事。那女子也委实懦弱。”
    盛挽轻轻把人推开,只是摇头,她站直身子,朝墨院的那个方向看去:“懦弱?我看不是。”
    “这是何意?”
    盛挽叹了口气:“如今全临安都人都说她福薄,我觉得她是舍不得让淮哥儿为难。她虽身份卑微,往昔存在诟病。但终归对淮哥儿是上了心的。”
    若不然,真是贪图富贵,她只需哄着顾淮之,又怎会就这么死了。
    顾淮之辞去首辅一位之事更是闹的沸沸扬扬。
    临安也多了道歌谣。
    大街小巷皆有孩童唱。
    【深人雅致顾淮之,有勇有谋谋先知,拜倒女色迷心智,罔顾圣恩高堂令人发指。】
    路上也总有人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那前首辅夫人是何等绝色?啧啧,我看他诚然是疯了。”
    “呸呸呸,那不过是个勾引人的狐狸精!到死了,还祸害国公府!要我看,国公爷国公夫人不认她是对的。”
    “可不是!咱们这前首辅啊,是出了名的冷漠矜贵,倨傲无端。听说那早就死了的范坤,把外室送到他手里,他只看了一眼,就把人收下了。啧,到底是男人,光是一眼,就拜倒其石榴裙下。”
    迷心智顾淮之认了。可一见钟情却没有。但不可否认有过惊鸿一瞥。
    顾淮之放下车帘。
    他眼里却闪过晦暗,他乃天之骄子,也年少轻狂,自命不凡。
    可见阮蓁的那一幕至今历历可见。
    ——女子被下药,无力的倒在榻上。脸上泪痕未干,黑发汗湿。小脸儿煞白,紧紧咬着下唇。实在是楚楚可怜。
    可这却不足以让他把人留下。
    顾淮惊艳之后,便准备让人赶出去。
    可女子眼里含泪,说了一句:“大人,您别送我回去。”
    嗓音轻软甜腻,在他耳畔吹过,似低泣,似难耐,惊起点点波澜。却足以让他浑身一震。
    他不会听错,更不会认错。
    这声音同那夜夜磨人心智的那一声声——淮郎,如出一辙。
    即使这般,他如何舍得放手。
    那这个人合该是他的,不是吗?
    男子不敢再去回忆。他阖了阖眼淡淡道:“乱嚼舌根者,一律送去大理寺。”
    驾马的长风连忙应是。
    马车驶出城门,朝梵山寺而去。男人穿着阮蓁生前亲手缝制绣着墨竹的衣袍,做了阮蓁生前最想做的事
    ——给阮熙立了永生牌位。
    天色渐晚,方丈亲自送他下山。
    顾淮之自上任后,做出的功绩有多令人唏嘘,如今背负的骂名就有多深。
    多数学子站在道德最高处的角度怒斥顾淮之。骂他我行我素,骂他不知轻重,骂他被女人迷了心窍。
    可方丈却觉得顾淮之是他见过活的最通透的人。
    两人对弈,顾淮之步步下的都是险棋,清醒的引诱着人步步落入他的陷阱。却总能轻描淡写把人逼到绝境。
    他扶持周旭的目的,便是拥立明君。
    他做到了。
    却也心死,做到了如今的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实在是比盛祁南还合适当和尚!!!
    “顾小友,今后打算如何?不若来梵山寺住下,抛去杂念,万物归一。”
    顾淮之抬眸望了眼天色。
    盛祁南如今入朝为官,总算也有了出息。国公府,盛家有他撑着,倒不了。
    顾淮之黑眸如墨,神色却变得温柔:“我想求一个来生。”
    方丈只当他是魔障了。
    顾淮之却是淡笑不语。
    谁能知,相思成疾,竟会药石无医。
    来生,他若早些遇见阮蓁。定护她不再飘零。
    那样,是不是会有好的结局了?
    前首辅顾淮之,上辈子嚣张跋扈,眼高于顶。从来和‘善’字无缘的人。却在去了趟梵山寺后,便散尽了名下所有的钱财。
    一半充盈国库,一半命身边的暗卫亲自送往荒凉之地,留之施粥济民。
    墨院四周至此后静的很。
    顾淮之望着刻有——先室阮氏闺名蓁生西之莲位一行字的牌位。他低低一笑,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玉扳指。
    放置其边上。
    他嗓音低沉道:“娘子,我如今不爱戴扳指了,不曾捏碎的这些都给你留着。”
    至此后,书房的灯总是亮到很晚。
    一张张刚劲有力的佛经也在一日一日的挂满了书房的墙。而后挂满了整个墨院。
    年年复年年。
    最没耐心的人却做了最有耐心的事。
    靖元十五年间,前首辅顾淮之逝,年仅四十七。
    无人知晓他弥留之际脑海中出现了一道熟悉机械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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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淮之笑了,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
    ——阮蓁,记得赴我来世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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