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道济对方备严和尚膳监众人夸下“既选秀女,又上奏书”的海口之后,等着看这场热闹的人着实不少,一传十十传百地都传到与宴众人的耳朵里了。
    就好比何宁,收到皇帝发来的宴帖,得知尚膳监接了备宴的差事,也就不再追着讨回自己那一千几百两银子,反倒沉下心来等尚膳监怎么处理这一百两银子一人的“山海合宴”。
    其他人也大多都持此想法,再怎么闹最后也是皇帝拿主意,政事、战事都刻不容缓,如果这场宴席能妥善解决皇帝和群臣自己的冲突,何乐不为。
    这里头最为这场宴会揪心的两人之一是方备严,他知道韩道济的能力,但能力再高也脱不开厨子的身份。
    韩道济以庖厨的身份掺和进皇帝的家事和群臣的国事还则罢了,竟然放话妄图推进和改变目前朝堂之中的僵局,这让方备严暗自捏一把冷汗。
    反观韩道济其人,问方备严要来近两三日的指挥权限后,整天乐得在尚膳监几局之中周旋,选人、备菜,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等。
    所谓等,就是时不时向院门张望,有时直接把手上的活停下,走到尚膳监外听动静,有时候从监外会固定来一个陌生人,和他说两句什么,有时候不来。
    那个陌生人带来的话可以从韩道济的脸上判断出结果,韩道济若是如果没得到什么自己想要的结果,眉头就会紧紧地皱起来,转身回到监内;若结果尚可,他就会等那人走了之后,还在原地站一会儿目送那人离开。
    但具体在等什么,他不主动说,大伙儿还有宫里的事要忙,无暇问他。只有方备严心里着急,一有机会就会追问韩道济在等什么,韩道济总是隐晦地回答“妙物”。
    定下“山海合宴”的日子是五月初八,七公主满两月是五月十日,种种原因最后将开宴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五。现如今一晃眼,五月十一都快过完了,韩道济的准备似乎也就起了个头,方备严如何能不急。
    韩道济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打鼓,生怕计划生变。五月十二日又平淡过去一天,晚膳备齐后,他依旧守在院内等那人出现,可直到月上中天,那人也没出现。
    韩道济悻悻地整理好东西,离开尚膳监,心里已经在盘算明日开始着手另一套想法。
    回到家中,整夜无眠,整个人显得沮丧又兴奋,沮丧是因为没机会实现自己的第一套想法,兴奋是自己距离一展拳脚仅剩两日。
    囫囵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早就从住处,往尚膳监赶路。前脚才迈出没几步,后脚就跟来一人,脚步很快,天还没有大亮,韩道济心想附近一片民房,人都还熟睡未醒,身后怕是路上遇到行凶劫道的了。
    正想着,一只手就搭在自己肩膀上,韩道济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一般小贼也奈何不了他。
    韩道济抓住来人的手,脚尖轻点地面,一个背摔将身后这人扔在地上。
    借着蒙蒙亮的晨光,他才看清地上这人的脸——原来是这几日,一直跑来尚膳监给自己带消息的南市鱼贩——费适。
    费适四脚朝天地被扔在地上,摔得嘴里直“嘶嘶”喊疼,韩道济把他扶起,“韩兄弟,你这是因何?”
    韩道济连连道歉,嘴上却也不饶人,“你从背后上来,又不言语,现在伤成这样还算轻的。”
    费适掸了掸身上的土,查看自己的衣物有无破损,“我一大早给你来送消息,你还……”
    韩道济一手攥住费适肩膀,“是不是都到了?”
    费适顾不上肩膀生疼,“一早就都到了,沿着运河漕运来的。”
    韩道济面露喜色,拉起费适就往南市赶,“别别别,这么远的路怎么能走着去,我一早叫了辆马车赶来的,随我来。”费适化被动为主动,引韩道济去往大路。
    这一路,韩道济的兴奋就没止住,连一早要去尚膳监都顾不得。费适指挥车夫把车往漕运码头赶,最初只看见小河道,然后慢慢变宽,在一处十数丈宽的河道旁停了下来。
    “韩兄弟,你看,就是那艘。”费适的手指向一艘五桅、方头、方梢、平底的大船。
    韩道济是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海船,费适在一旁不无得意地介绍这叫沙船,多桅多帆,桅高帆高,“若无神风(台风)大浪,可日行千里。”关于日行千里,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说的时候多少加入了一些夸张的成分。
    说这话的同时,费适又将韩道济领上沙船,甲板最宽处有近三丈,船长几乎与河道宽度相同,“此船装有披水板,若神风不甚大,仍可安稳航行;此艘沙船载货不多,满载不足两千石。”
    “两千石!”韩道济想到这一船能装将近两百人一年的粮食,就觉得不可思议。
    “韩兄弟,随我来,”费适和船上一人打过招呼,朝甲板下走,韩道济紧紧跟上,“你看。”
    顺着费适指向的方向,用箩筐和竹篾装好的一件件东西整齐地摆在船舱里。
    费适如数家珍地一一介绍这些花去数日,从远海运入天津,又经天津漕运到京师的渔获。
    他双手捧起其中一尾,展示给韩道济看,“虽不如才打上来时鲜活,但放有许多碎冰一同存放,鲜度不影响许多。”
    韩道济看着这尾大鱼水晶般透亮的眼珠,点了点头,“上回你说与我的那几样东西,可得了?”
    费适将一筐东西挪到韩道济面前,“得了,得了。你看看,虽然说与你做法,可如若你未料理过,不知结果能否如你所想。”
    “那也得一试才知,不过此物真乃绝品,色泽极贵。”韩道济从筐里取出一绺拿在手里摩挲,透着光仔细看着。
    “啊,此次还得了少许此物,与蛋液共烹,滋味鲜美异常。”费适抖动另一个筐,筐里的球形物品上下翻动。
    “这我识得,甚好,甚好,若此次得以成功,还真得仰仗费兄您的倾力相助啊。”韩道济眼睛闪光,两鬓青筋激动地若隐若现。
    “好说,好说,能帮上韩兄弟的忙,也是费某的荣幸。那咱们就动手往外头搬吧。”费适将袖子一挽,抬起面前的筐走上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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