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太监最终没能走入后殿秀女居住的地方,只因未至用午膳之时,卫兵不会轻易将无关人等放进去。
    其实在秀女选择应召之时,进入行宫的那一刻,若非被筛出,就已经被剥夺了大多数自由——此举并无不妥,哪怕最后这数千人中,有那么一位两位、或是三位五位最后如愿成为妃嫔,入主此宫彼宫,到底还是如应召秀女时一样,被圈在固定之处。
    既如此,为何还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要走上这条路?
    在皇宫中已十年的金靓姗突然在脑中自问这个问题,然后又反问自己是如何度过十年的,同样得不到答案。
    她一下失了胃口,不只是因为没能找到答案的这个问题,还因为桌上的菜色明显咸过前几顿饭许多。
    可皇三子吃得却香,直呼有滋味,还不是折腾一早,又是跑前跑后,又是心中悸动,消耗得越多,吃得越香。
    “从早晨开始温书,缘何把你胃口温出来了?是遇上什么好事了?”金靓姗放下筷子,宫女以为是要添菜,被她用手挡开。
    “无事,不知为何温书格外肚饿。”皇三子不仅表现得肚饿,还甚为开心,“娘,您说我稍早些回宫,可否?”
    金靓姗本来在为上午选秀女的事走神,听到皇三子问这句,回过神来,“出宫尚不足两日,当初是你要随行出宫,如今又要速回,这是为何?”
    皇三子见母妃是这态度,心想提早回宫无望,便低头扒拉了几口,“无事,不过一问。不知七妹妹在坤宁宫过得可好?”
    此话一出,金靓姗眉头更加紧锁。
    事实证明,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直觉有时并不是那么准。这时住在坤宁宫的小鱼尾别提有多快活,没有亲娘的管束,照看自己的皇后格外溺爱,整天吃喝玩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唯二不快活的就是两件事:一祖母出现;二皇长兄出现。
    前一件事避免不了,毕竟皇后需要定期和太后一同到佛堂拜佛听经;后一件事至少从近三日看一切都好,连皇后都诧异皇长子近来来得少,似时常见不到人。
    就连派人去延禧宫,叫他一同用膳有时都推三阻四的,更有甚者,慈宁宫定期的问安这几日也不做了,神神秘秘不知在做何事,有时太监、宫女回禀延禧宫中有沈首辅和其他几位大员,皇后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皇长子在请教什么。
    皇后以为皇长子入主延禧宫一事,得到郑皇贵妃的认可就已经代表默认皇长子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事实,即使她如今也没想明白为何郑皇贵妃肯为这事点头应允。
    既木已成舟的事,皇后也不再多想,此时此刻她在宫中在意的只有两人——万岁和小鱼尾。
    其他人、其它事,除非找上自己,否则不会过问亦不会干涉。
    而行宫里的金靓姗完全是另一个状态,这边皇三子突然问回宫的事还没弄明白,才歇了没多久,殿外的太监来报,梁秀殳在门前候着了。她想到这一日下午的第三场足有二百名秀女,就浑身不自在。
    此外,她还没来得及对皇三子嘱咐两句,他人就已经不见踪影,只好叹了口气把梁秀殳召进来,声音有些不悦,“还有两刻才至第三场时间,因何这时就来?”
    梁秀殳心里也装着早晨连连露出马脚的事,心中不免仍有担忧,“请娘娘恕罪,小奴此时来是为禀报午后宫中将来人,接走中选秀女一事。”
    “原是此事,有何细处须我准的?”金靓姗脸色缓和下来,示意梁秀殳坐下说。
    梁秀殳本想让一让,但看郑皇贵妃表情坚决,还是坐下了,“无需娘娘操劳,小奴此前已都安排妥当,这时只是报于娘娘知晓。”
    “那你这会儿来这大殿,必不是只为这事而来。”金靓姗一下戳穿梁秀殳的意图,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梁秀殳在翊坤宫做主事多年,期间未曾有过上午那样有事不禀,甚至为了点蝇头小利就瞒着的情况。
    “只是此事,因想着娘娘仍在用膳,这时无他人扰,才这时过来。”梁秀殳显然有事没说,但金靓姗想再逼问下去也未必肯说。
    “还得如此乱哄哄地过几日,各种事务都有劳你了。”听到郑皇贵妃突然的夸赞,梁秀殳反而显得更加担忧。
    “小奴分内之事,只求娘娘不怪罪便罢。”
    “我如何会怪罪你,早晨那事该罚的罚了,该骂的骂了,想必你也看见,听进去了,这时你在我跟前,也未曾要怪你一分,勿要杞人忧天。”金靓姗刻意喝了口茶,“亦勿要有事瞒我。”
    梁秀殳抬眼看了看郑皇贵妃,又很快把眼睛垂下,“未有事敢欺瞒娘娘。”
    “那便好,今晨之事我未往心里去,还与何贵那应召秀女的妹子有关,你留的那三角梅可是有意给我看的?”
    “小奴岂敢!只是便于给其他监场做个示意罢了。”梁秀殳见气氛开始轻松了些,又转而问郑皇贵妃,“恕小奴斗胆直言,娘娘因何事对这何禾格外留意,今在监场台上亦是如此,不出半刻就直接将她纳入中选。”
    “汝等不亦料到她定会进入中选,我做之事又未尝不是顺水推舟。”金靓姗也和他打起了太极,但担心他多想,还是补了一句,“她兄何贵可是皇长子跟前时常出入之人,谁又知延禧宫在这之中有甚打算?若给何贵好处能得皇长子之谋,不过是一个中选名额,拿去便是。”
    金靓姗想掩盖的也不过是如今何贵早已不是当初何贵的事实,才开口编了个梁秀殳一定会信的理由。
    “还是娘娘深谋远虑,小奴未曾想到这一层面。”梁秀殳说着,瑛儿从外头进来,对郑皇贵妃说皇三子已在书房歇息。
    时间已近第三场开始,梁秀殳匆匆退下后,很快又带着众监场出现在大殿前,恭迎郑皇贵妃进入广场。
    而也才用罢午膳定食例餐的后殿中众秀女,此时都在院内或闲谈、或活动躯体,等待皇宫中来人接应。
    但仍没有人留意就在身后的正殿之中,那名上午才来的、名叫何禾的秀女此时已经人事不省,放在一旁的午膳也未用过。
    而侧殿中同为早晨进入中选的秀女们也被陆续的盘查和再次核验吓着,用过定食例餐,也只敢在梳妆台前坐着,将繁杂的饰物和装束一件件褪下,换上舒适的常服,享受最后几时的自在。一旦进了皇宫,那些饰物和装束在中选结束之前,就只有入睡时才得摘下。
    杂役太监传膳,往返后殿与后院数趟,也没来得及在给大殿备膳的何贵报喜。
    这时饱览了后殿中的一殿春色,飘飘然地走回后院,遇上靠在膳房外墙,手里摆弄着自己腰间坠饰的何贵。
    伊士尧得知了一些前殿秀女之选的事,一直心不在焉,备膳的时候连续几次在已经给菜搁过盐的情况下,又加了盐,所幸返回来的盘子都未见大量剩余的情况。
    这时又进入新的放松期,见杂役太监满面春色、一脸堆笑地走来,“恭喜何御厨,真真大喜,您家小妹何禾姑娘已入中选,小的在来时路上正遇见她与皇三子殿下对谈。”
    伊士尧心里一事落了地,刚想问怎么还和皇三子遇上了,就听杂役太监说到,“人未见全,可听说午后就要把秀女们接去皇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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