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
    李氏跪在云蕤面前:
    “叔父,看在云忻的面子上,帮帮侄媳吧……”
    云蕤脸色不变,他端着茶盏,鬓间似乎又多了几缕白发:
    “你还记得吗,我告诉过你,李家的勾当不要再做,迟早有一天,会被陛下发现,我让你去劝,这就是你劝下的结果。”
    李家根深叶茂,若是不那么过分,还可找下面的人顶替,可如今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既是拉下面的小喽啰小世家来顶上,元帝真的会相信吗?
    李氏无比地懊悔,自己曾经,为什么将云蕤说的话抛之脑后,甚至云淡风轻地将那些话告诉自己的爹娘。
    爹娘也只会当做一个笑话看待罢了,毕竟陛下何事查探过江南的事情呢?
    现在怕是也来不及了,上次回去的时候,便发现爹娘已经面露沧桑,再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了李家的罪过了。
    此时又来马后炮求云蕤看在云忻和两个儿子的面上,救救李家。
    李氏都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你们杀人了吗?”云蕤叹了口气,想起了云缚安一直以来都惦念着李氏对待她的好。
    即使是离开了,也将她比较重要的谋划以书面的方式告知了云蕤。
    他不是没想过用一些极端的方式救下李家,但是总归没有云缚安的法子来的柔和。
    李家一半是经商,钦天监说过,元国每隔三五年,或许就有干旱,或者是涝灾。
    元国的国库也被蛀虫吃的不够充裕,又要养军队,此时的国库早已雪上加霜。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李家放弃现有的地位和财富,在朝堂的人自动辞官,赋闲在家,经商的人,需要顺应陛下的想法,成为皇商,并且一直帮着皇帝做事。
    直到皇帝愿意放了他们,他们才能接受这种过程。
    这对李家而言,绝对是算的上灭顶之灾,因为如果一点没有揣测到元帝的心思,也只能对这个世界说声抱歉了。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了,云蕤不敢相信,有李家血统的两个孙辈,仕途会遭受怎样的阻碍。
    云蕤是疼孙辈的,自然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场景。
    “起来吧,我要进宫一趟了。”云蕤握着自己手中的另一半护符,心里却在喟叹若是家中其他人都如同九如和赋裳、娇娇一般省心就好了。
    但是很显然,他只有操不完的心。
    即使这般,他也不得不为云家往后考虑一下,云家的未来,还需要云家撑起来。
    九如现如今去了哪,也算是了无音讯,赋裳和娇娇去了南诏,目前看来暂时是不会回来了,除此之外,家中便只有云赋瑾和云赋瑜了。
    这么一看,云家果然是岌岌可危了。
    入宫很顺利。
    元帝正坐在皇室宗祠大殿之中。
    他的头发都放下来了,整个人都被一种阴郁给笼罩。
    看到云蕤来了,这才好似沾上了点光亮。
    “你是为了李家来的吗?”元帝是天子,一语道破,“想求朕?”
    “爱卿也想让朕生气吗?”
    话说的很轻很轻,让云蕤心中一紧。
    这话入耳,是如何的苍凉,像是对自己所做一切都失望过后的结果。
    “朕总是觉得朕的父皇做的不好,朕总觉得自己会做的比他更优秀,可是朕错了,朕不知道自己的父皇,花了多少的力气,才将那盛世的山河送到朕的手中,朕即位的时候才二十多岁,二十多岁,朕就没有父皇了……”
    云蕤坐在元帝身边另外一个蒲团上面,看着眼前常供奉香火的多位帝王。
    空荡寂寥从心底油然而生。
    “即使这样,微臣也不得不来陛下面求一求。”云蕤将另外一半虎符拿出来,“娇娇病逝一事,谢谢陛下成全。”
    元帝果然是十分失望的,他眼中蕴含着冷漠:
    “你们总是在求朕成全,可是朕的山河万里,什么时候,你们也能成全朕的心意呢?”
    “朕也只是想要海清河晏的江山罢了,你们为什么总是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弃朕于不顾呢?”
    “当皇帝,是世间最不让人欢颜的事情,可是朕却带着父皇的期望坐上来了。”
    云蕤未置一词,他低声道:
    “陛下,国库没有钱了,微臣可以说服李家将所有家产全部冲为国库,李家三爷四爷,为皇室敛财,以待来日钦天监所说天灾人祸也可有对策。”
    元帝抬眼,看不出神色:“你是在拿元国上下的臣民威胁朕吗?”
    “陛下心知,臣并非此意。”云蕤清冷道,“您知道,臣根本不会在乎李家人的生死,臣一生,都在为陛下做出正确的抉择而努力。”
    交出兵权,是为了让元帝放心。
    带兵打仗,是为了让百姓放心。
    可最后,云府上下,却让娇娇无法放心,一直挂念。
    心有挂念人事,长久以来便成为了执念,这又如何让云缚安安安心心完成南诏的大业?
    一阵风从面吹进来,夹杂雪粒子。
    云蕤站起身,看着外面漫天飞起的鹅毛大雪:
    “当年,臣也是在这么个雪天,结识了当时皇子的陛下啊……”
    “一晃而过数年,臣又同陛下共赏风雪。”
    元帝沉默着,他在心中思虑,若是放过李家,到底值不值得。
    如今佘太师还没抓到,他的女儿还在诏狱中关着。
    李家同佘家是有往来的,只是不甚,元帝愿意相信,李家是被佘太师蛊惑的。
    眼瞧着云蕤脚踏出大殿门槛,身上披着自己原先上次给他的墨狐大氅,就那样站在天地之间。
    皑皑白雪落在他的头顶,肩上,衣衫。
    温润的眉目仍如当年。
    元帝忍不住站起身来,同云蕤一并立于这天地之间。
    良久,元帝才缓缓开口道:
    “时隔多年,你的每次陈词,都很有道理。”
    “朕说不过你。”
    云蕤将装着虎符的锦囊仔细地系在了元帝的腰间,他并不精于此事,好半天才系上。
    这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神对视:
    “陛下,您是明君,定然知道如何抉择。”
    元帝将云蕤的披风重新系紧,又为他戴上了帷帽:
    “阿蕤,为朕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杀了佘甫,我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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