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遂低声接话:“她的病根是我。”
    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是我。
    这句他没说出口。
    韩老深深看他一眼,继续说:“很多厌食症患者其实很聪明,为了应付医生,会强迫自己吃下食物也会假意配合治疗,只为尽早出院,但是出院后立马会被打回原型,这就是心理上的根没有解决。——我就怕我在这里治好了她,但是又没完全治好,所以需要她身边人的密切配合。”
    鹤遂脸色深沉地点点头:“明白,我知道怎么做。”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辜负她。
    韩老注意到他手上的血迹,观察他苍白的脸,说:“我看你的身体也很不好的样子,黑眼圈相当的重,晚上睡不好觉?”
    男人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瞳孔骤涨骤缩间,仿佛瞬间换了个人。
    神情与刚才截然不同,变得无比阴恻深狠。
    他冲着韩老微笑,眼睛里却全是阴寒:“你帮我杀了他,我就能睡个好觉。”
    韩老不动声色地问:“杀了谁?”
    男人说:“他。”
    韩老:“他到底是谁?”
    男人:“杀了鹤遂。”
    韩老:“那你又是谁?”
    男人紧盯着韩老,慢慢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沈拂南。”
    尾音刚刚落下,男人闭上眼,眉间皱了下,重新睁开眼时脸上又恢复到先前的淡漠平静。
    他站了起来做出要离开的样子,说:“我没事,韩老,麻烦您费心治好她就行。”
    韩老一怔。
    这是他在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
    鹤遂开门离开前,韩老突然出声:“姓鹤的小伙子,你知道你的身体里有其他人格的存在吗?”
    男人身形一僵,他转过半张脸,语气平静至极:
    “我知道。”
    韩老:“他想杀了你。”
    鹤遂沉默一瞬,说:“这个我也知道。”
    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情况,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怪物。
    第79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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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遂找到周念的时候,周念已经被转移到轮椅上,正在抽血。
    在东济护士相当专业温柔的情况下,周念都挨了两针,她的血管太细,扎进去以后抽血也相当困难,再加上贫血严重,出血速度相当缓慢。
    三小管的血抽完,周念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鹤遂注意到她抽过血的地方有些青紫,对护士说:“我想要一块热毛巾。”
    护士:“好的。”
    东济医院的服务是一流的,每个护士都十分亲和有礼貌。
    很快,护士拿来一块消过毒的白色热毛巾,递给鹤遂。
    鹤遂来到周念的轮椅旁,将毛巾敷在她抽过血的手臂内侧位置。
    周念感受不到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手臂上。
    她用另一只手探去。
    周念摸到男人修长的指和一块质地柔软的毛巾,她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拨开,抿着唇一言不发。
    抗拒的姿态很明显,她还是不愿意和他有任何触碰。
    鹤遂的眸色深深,眼底一丝光也没有,全是落寞和黯伤。
    只是站着,就如一处被人忘却的遗迹。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神伤,眼见周念被护士推着去做下一项检查,立马抬脚跟上去。
    接下来,周念分别进行各项检查,照脑ct和肺ct,还做了头部核磁共振和心脏彩超等等。
    做完这些后,周念被送回顶楼的vip病房。
    病房位于33层的顶楼,是个面积约300平的套房。
    内里采用落地窗设计,站在设有病床的卧室里,就能俯瞰云宜美丽江景和整座城市的灯火阑珊。
    此外还有待客用的客厅,装潢精美的餐厅,和单独的会议室和书房。
    周念被送到卧室里,她被放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旁边响起护士的声音:“周小姐你先好好休息,检查结果出来后韩医生会过来。”
    周念没有接话,她根本就不想治。
    一个自愿溺亡的人是不会有求生欲的。
    眼下的周念正是如此。
    “鹤先生,现在给您的伤口换药。”护士推着医疗推车来到鹤遂面前,用手势示意,“您就坐沙发上吧。”
    鹤遂在沙发上坐下,主动解开黑色衬衫的纽扣。
    纽扣一颗一颗地被解开,露出男人冷白色的结实胸膛和块垒分明的腹肌。
    以及染血的绷带拆开后,还没有拆线的腹部伤口,缝线正在出血,伤口恢复的情况并不乐观。
    护士给他的伤口进行止血处理,重新上了药后用纱布重新包好,又缠了一圈绷带。
    护士叮嘱:“伤口要多多注意哦,不能再撕裂了。”
    男人态度冷淡地嗯一声,似乎压根没往心里去。
    落地窗外是还未放晴的阴寐天空,一条去向不明的江正流向远方。
    护士离开后的卧室里陷进一片沉寂。
    周念知道鹤遂没有离开, 他就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或许正在凝视着她。
    她猜想得一点儿都没错,鹤遂已经从沙发处来到床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地上铺着地毯,所以周念没察觉到脚步声。
    她自顾自地轻声开口:“你知道你在做无用功对吧?”
    一片沉默。
    隔了很久后,才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念念,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根据声音的方位判断,周念知道他就站在床尾处。
    她又说:“可我现在和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鹤遂的黑眸微微一闪。
    他听她接着往下说:“我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去死,我每天都会想好多次各种各样的死法,摔死,流血过多而死,被车撞死,溺死。”
    听到溺死两个字时,鹤遂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噤。
    当年宋敏桃和宋平安浮尸水面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让他的血液在一瞬间骤冷。
    周念刚躺下没多久,就觉得烧心得严重,胃酸一路顺着食管反到胃里,呼吸着的空气也是灼热。
    她不能这么平躺,得靠着,不然马上就要吐。
    察觉到她有要起身的动作,鹤遂立马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哪里不舒服?”
    周念没有回答他,一如既往用胳膊挥开他的手。
    她自己将枕头竖了起来,无力地靠了上去。
    刚靠上又开始剧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感受到呼吸困难,开始张大嘴巴大口地呼吸,胸口剧烈紊乱地起伏着。
    这样的她吓坏了鹤遂:“念念?”
    他急忙去按了床头的呼叫铃,俯身弯腰询问,“哪里不舒服?喘不过气?”
    周念早就有呼吸困难的症状,不过每一次她都能蒙混过关,没有被死神她的脖子。
    此时此刻,她骨子里的倔强弥出来,非要剩下的话说完才肯罢休。
    “我、我就是想看看,苦难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她每说一个字都要剧烈地呼吸一大口气,再接着喘气的功夫急促说出,“也想看看,我这具身体的极限在哪里,因为变成如今这样,都是我咎由自取。”
    “……”
    鹤遂的膝盖软下去,人伏在她的手边,嘶哑地哽咽道:“你先别说话了念念,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周念有着自己的固执,她冲他摇摇头:“那天的我不该去找你说话的。”
    鹤遂陡然怔住。
    一时间,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周念喘息着,说:“就是你砸烂肖护车的那天,那么我们就不会有任何开始,后来的我也不会从身体里掏出如此多痛苦。”
    鹤遂完全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后悔和他认识,后悔和他所有的一切。
    用三两句话便抹杀掉他和她的所有过去。
    “所以——”她说着竟开始笑了,“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活该,怪我太过相信你,怪我自己把你当救命稻草。”
    “……”
    话音刚落下,周念就听到一记很响亮的耳光声。
    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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