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沉默许久,哽咽了下,才勉强挤出一句:“麻烦您了。”
    她跟在他的病床后面回病房。
    前脚人刚进病房,郁成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郁成身上穿着套有点褪色的睡衣,外面裹了件西装外套,胡子没刮,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特不修边幅,一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感觉。
    也确实如此。
    现在凌晨五点多钟,被叫醒的不止郁成,还有鹤遂工作室的公关工作人员。
    突然爆出来的一条料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在这之前甚至没有一点风声。
    这不,郁成立马赶着来医院问个情况。
    进病房的卧室里后,郁成当即傻在原地,鹤遂躺在床上,腕部缠着纱布,手上打着点滴,双眼紧闭,薄唇苍白。
    俨然一副刚经历过大灾大难的状态。
    这还能问到什么?
    “遂哥这是怎么回事?”郁成问站在一旁的周念。
    周念沉默了会儿,垂下眼睫:“他割腕了。”
    “啊???”
    郁成满脸震惊,震惊过后又是担心:“怎么会这样?”
    周念:“我也不知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周念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在想今晚发生的这一切会不会和沈拂南有关。
    她还记得沈拂南说过这么一句——
    “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让周念隐隐觉得,今晚鹤遂会割腕命悬一线和沈拂南脱不了干系。
    郁成说话打断周念的思路,他问:“遂哥没事吧?”
    周念嗯一声:“现在没事。”
    郁成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那什么时候能醒啊,出大事了啊。”
    周念没有去问什么大事,只说还不知道。
    郁成无奈地站了会儿,自己离开了,离开时嘴里还在不断嘟囔着完了完了,全完了之类的话。
    周念轻手轻脚地上床,来到他旁边,抱膝坐着,把下巴轻轻放在膝盖上。
    用模糊的目光去看他的轮廓线条,看他一张脸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她真的很难去想象,如果他今晚没有挺过去怎么办?
    鹤遂整整昏迷了四天。
    四天时间里,他说过梦话,没说别的,一直叫周念名字,说着些特别摇尾乞怜的话。
    他总说让她别离开他,让他去死都行。
    还说下地狱也可以。
    周念有时候也不忍心,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会轻轻拍拍他的手。
    神奇的是,只要她一碰他,他立马就不喊了。
    这四天时间里,周念的眼睛可以看得越来越清楚。
    模糊褪去。
    她清晰地看见男人的眉眼唇鼻,他依旧好看得不像话,光是躺在那里都是一幅画。
    怪不得她当年几次三番被拒绝也想把他画在纸上。
    他醒来的时候刚好是傍晚,外边的太阳落得没影,墨水似的夜泼开。
    周念正好接了杯水在喝。
    她听见低弱的一声长呼吸,她立马转过头去,看见床上的鹤遂缓缓睁开了眼。
    “鹤遂?”周念拿着水杯走了过去。
    男人睁开的黑眸深邃,幽幽望过来,看向周念的目光里带着嘲弄与薄凉:“你在叫谁?”
    啪嗒。
    水杯掉在地毯上,晕开一大片湿漉漉。
    周念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你不是鹤遂。”
    男人冲她露出微笑。
    周念喉咙一哽,缓缓叫他名字:“沈拂南。”
    男人英俊脸孔十分阴刻,分明在笑,却让看的人脚底生寒,他对周念微笑着说:
    “好久不见,周小姐。”
    “你滚。”
    “你滚——”周念冲他嚷起来,她恨透了他,“你让鹤遂出来!”
    沈拂南在顷刻间敛住所有微笑,眼眸冰冷如霜:“抱歉,他已经死了。”
    第87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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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杯打翻在地的水浸湿大片地毯,湿意迅速扩散,漫延至周念的脚尖。
    周念无从闪躲,感受到彻头彻尾的寒。
    他无温的目光,化作重锤,落在周念心脏表面。
    周念怔愣许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着喉咙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男人轻笑了声。
    “也没做什么。”他淡笑着扫一眼腕部的白色纱布,“我不过是和他做了一样的事。”
    “一样的事?”她也看向白纱布。
    “他鹤遂得明白一点。”男人眼眸里掺着戏谑,“他做得出来的事情,我也可以,我不会比他弱。”
    周念没有理会他的获胜词,自顾地走到落地窗前沉默着。
    33层的楼高。
    这样的高度,足以她俯瞰整个大半个云宜,看霓虹中鳞次栉比的建筑,看无一盏为她的万家灯火。
    就这么看上许久后,周念突然转身,来到病床前。
    她俯身,一把抓住男人肩膀。
    “鹤遂一定还在你的身体里。”周念死盯男人双眼,迫切地想要确认什么,“你只是暂时压住他,你杀不死他。”
    男人肩头布料被她抓得卷起几l层褶皱。
    她笃定地说:“如果你真的杀死了他,那他不会说梦话还在喊我的名字,他一定还在。”
    “在哪儿?”
    沈拂南锁住周念的眼,冷冷笑着,“你能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他?”
    周念抓着他肩膀的力气变大:“这不是你的眼睛,你也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你就只是一个掠夺者。”
    沈拂南也不生气,笑着说:“是吗?”
    这样的态度更让人恼火。
    “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沈拂南目光一寸一分地滑过周念的五官,“他最爱你,但你不爱他,甚至不肯原谅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他。”
    周念呼吸一凛,眸光虚虚地闪烁。
    男人捕捉到她眼底的微妙情绪,薄唇轻扯出讥嘲弧度:“我说中了?所以说他活着没意义,把身体给我,我能创造无穷无尽的价值,我现在已经拿下戛纳和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下一步我就能拿国际大满贯。吧身体给他,他能做什么?他不过只是小破镇的一条疯狗而已,目光短浅,胸无大志,竟想把一生时光蹉跎在你身上。”
    周念听得眼圈发红,声音有些哽咽:“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鹤遂好像从未被人理解。
    以前在南水街就是,人们唾骂他,羞辱他,对他敬而远之,现在连和他同住一个身体里的其他人格也要对他这样诋毁。
    沈拂南满目不屑:“就算我这样说他,你又能怎样?”
    他用余光扫一眼周念紧抓肩膀的手指,然后去看她的眼睛,“你真想伤害我,那大可以来。”
    周念被气得微微颤抖。
    沈拂南和鹤遂有着同样一张脸,他用一模一样的脸冲她说这样的话,恶劣至极。
    有的人生就一把坏骨头,骨头缝里长不出任何月光和慈悲。
    有的只是冷漠傲慢,和高高在上的自负。
    沈拂南就是这样的人。
    “念念?”
    正当周念内心愤慨时,男人突然低低喊了她一声。
    周念一怔,紧扣着男人肩膀的手指马上懈力。
    她去看他的眼睛。
    男人黑白分明的一双眸,瞳孔深邃,隐匿着不动声色的暗。
    却又清晰地映出周念一张脸。
    周念分不清是他还是他,只能怯怯地试着喊了一声:“鹤遂……?是你吗?”
    男人脸上阴霾瞬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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