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回头看了一眼?:“我还说这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火炉……”
    姜婉宁笑说:“夫君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冯少东家对我和奶奶多有照顾,隔三差五就会?差人送东西来,倒是劳他费心。”
    “我不好与他走动?,既然?夫君回来了,那便辛苦夫君跟他说声?谢吧。”
    陆尚点头:“应该的。”
    两人到家时?,大?宝庞亮和林中旺已经回来了,正帮着?林奶奶端饭端菜。
    之前的饭桌上,姜婉宁总会?跟几个小的说说话,问问功课,又或者?听听他们最近的趣闻,可?是眼?下?陆尚归家,整个桌上就没旁人的事了。
    之前陆奶奶就觉得,只要陆尚一和姜婉宁说话,完全插不进去第三个人。
    可?今天这股感觉尤烈,不光是插不进去人了,便是他们在旁边都显碍事。
    反正陆奶奶说不好该怎么形容,只能赶紧吃了饭,又招呼上几个孩子,赶紧回了房间,好把空间留给两个小年轻。
    偏偏无论是姜婉宁还是陆尚都没觉出异样,边吃边说着?话,从岭南这一路的见闻,到巷子里学堂的情况,说话的时?间远比吃饭要长。
    一顿普普通通的晌午饭,却是叫他们两个吃了足足一个时?辰,要不是再拖下?去饭菜就要凉透了,两人还能聊。
    饭后?姜婉宁要去刷碗,可?手才碰到碗筷,就被陆尚拍在了胳膊上。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陆尚用下?巴点了点她的手:“阿宁是真不记事啊。”
    姜婉宁垂首,后?知?后?觉地想起手上的冻疮,赶忙将手缩了回去。
    陆尚轻哼两声?,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她:“还不快回房暖着?,等下?午我带你去医馆,看看该怎么治最好。”
    姜婉宁自认理亏,呐呐应了是。
    她这边回房没多久,陆尚也?跟着?追了回来,他正是兴奋的时?候,他不肯歇息,便缠在姜婉宁左右,哄她一起去看从岭南带回来的好玩意。
    那大?车小车两辆车的东西,瞧着?就不少,便是除去布匹冬衣等大?件的,零碎的小玩意也?剩很多,且全是为了姜婉宁才买的。
    陆尚不晓得当?朝女子的喜好,布匹和冬衣都是托店里的伙计给选的,有两件价格偏高的,但更多还是物美价廉的,又因?岭南府城店铺繁多,同样一件衣裳换一家店,兴许就会?便宜几分,一件不显什?么,可?买的多了,省下?的也?就多了。
    姜婉宁轻叹一声?,将那几件冬衣全换了一遍。
    到底是一郡之府城所流行的,那些冬衣的样式秀丽又不失大?气?,格调也?甚清明,便是拿去了京城,也?不落下?乘。
    陆尚看得欢喜,又喊她去看一些首饰。
    他淘了整整一匣子的首饰,没有什?么贵重的,胜在精致小巧,花样也?多,光是素钗就有足足七八支,加上其他环饰,足够把姜婉宁打扮得漂漂亮亮了。
    他每拿出一件,都要问问姜婉宁喜不喜欢。
    姜家家道未曾中落时?,姜父偶有远游,也?会?给家中亲眷带些礼物回来,但姜婉宁还是第一次见礼物能带这么多,又全是可?着?她一人买的。
    她想说不必这般浪费,可?抬头望见陆尚眼?中的喜悦,那些丧气?话就全说不出了。
    姜婉宁笑道:“喜欢的。”
    “喜欢就好,对了我还寻到一枚玉扳指,第一眼?就觉得适合你,也?不知?你习不习惯带这些,反正你留着?吧,扔在桌上当?个摆饰也?好。”
    陆尚说着?,又从匣底摸出一枚玉戒来。
    姜婉宁打眼?一看,乍一瞧着?实在眼?熟,直到接过来细细打量了,才知?并非她早些年那枚,但这并不妨碍她心生喜欢。
    她轻轻比划着?,言语间皆是欢喜:“我之前也?有一枚差不多的玉扳指,做工要比这枚好一点,但成色不如它,我戴了好些年,不过后?来给弄丢了。”
    “这枚扳指……”她抬头,望向陆尚的眸子里仿佛在发光,“我很喜欢。”
    陆尚咧嘴笑着?:“喜欢就好。”
    他亲眼?看着?姜婉宁将扳指戴在手上,目光却忍不住往她无名指上飘。
    ……也?不知?大?昭有没有婚戒的说法。
    两车的东西自然?不只有用的,还有些特色吃食,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只能带些馕饼腊肉,用油纸里外三层封好,这才能放上半月一月。
    光是把这些东西整理好,便用了一个时?辰。
    小学堂那边传来动?静,项敏也?推开院门,悄悄钻进学堂去。
    姜婉宁拿了一支素钗,在陆尚直勾勾的视线中把它带上,又习惯性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这才说:“我去看看他们。”
    今日下?午有书信摊子要开,但陆尚念着?她手上的冻疮,说什?么也?不肯她在外头受凉了,亲自在摊子前守了半个时?辰,把那些不着?急的全劝回去。
    还有两个实在心急的,便由他代劳,反正只是写字丑了点,小人画抽象了点,大?不了不收钱了嘛。
    姜婉宁乐得不行,好声?跟来写信的客人说了抱歉,又依着?陆尚的意思,早早收了摊儿,再一起去医馆里看手。
    冻疮这种东西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根治的,便是用药消下?去了,来年还会?犯。
    医馆的大?夫开了两幅药后?,也?只叫姜婉宁少受寒少碰冷水,等伤疮不发痒了,兴许就好的差不多了,但之后?每年还是要多多注意。
    出了医馆后?,姜婉宁尚未反应过来,陆尚就把手套戴在她手上:“听见了?以后?你就在学堂放一盆热水,用火炉温着?,可?不许碰凉水了。”
    “还有家里,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叫奶奶自己做家务,既然?这样,那咱们家也?请个婆子来吧,我明天就去牙行看看,招个手脚利落的大?姐来。”
    “招婆子?”姜婉宁惊讶道,“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
    陆尚说:“阿宁,你知?道我还要走的,你也?不想我一路都不安心吧?”
    岭南之行只是一个开始,只要与黎家合作,那陆尚定是还要出远门。
    他这才回来一天,姜婉宁不愿想那些不高兴的,便刻意躲着?,如今还是提了出来。
    她沉默良久,缓缓点了头:“好。”
    陆尚此番回来,却是在家里待不了太久。
    他在家歇了两天,中途又带姜婉宁去牙行走了一趟,挑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娘,那大?姐不卖身,因?此便是手脚利落,也?无缘进富贵人家去,只能在一些小门小户流转。
    而陆尚至今无法接受买卖人口,听说这位江婶人勤快,干活也?仔细,便是家中也?没有什?么拖累,很快就定下?她。
    往后?江婶就去陆家做工,每月休一天,一月一两银子,平日就洗洗衣裳做做饭,再就是帮着?陆奶奶喂喂鸡鸭,旁的便没什?么了。
    江婶的住处就在书房,陆尚把书房里的重要纸张都搬去自己房里,只留了一个空书柜和一张桌案,再往里面添一张床,便是一个简易的住处了。
    到底是家中帮工的下?人,也?没有什?么慢待不慢待的说法。
    再转过天来,他就赶紧去了长工们居住的宅子,跟着?送了两天货,跟几家酒楼的老板见了个面,又听陆启把这一个多月的情况汇报后?,花了两个通宵把账目记录核对上。
    单是这三家酒楼的账目,就叫他算得头晕眼?花,结束后?忍不住说一声?:“要不然?叫陆启也?来上学吧,不然?就叫大?宝教教他爹,他这大?小也?算个管事了,不能连账都不会?计吧。”
    姜婉宁闻言不禁侧目,看着?他手上那些凌乱的文字,亦不知?如何评价。
    陆尚有做账不假,但他用的是他所熟悉的文字和数字,除了他自己,那是谁也?看不懂的,之前姜婉宁也?曾质疑过,哪料陆尚对着?账目说得井井有条,彻底打消了她的疑惑。
    姜婉宁沉思片刻:“那夫君看着?安排一下?吧,正好下?午家里也?有人,叫陆启过来一起认认字学学记账也?不是不行。”
    “唔——”陆尚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能不能实行还需仔细考量。
    又过一天,詹顺安他们回来了,还带了蔡勤蔡勉两兄弟,一问才知?,兄弟两人在一月里把塘镇下?属的村子走了个遍,只要是采药的人家,他们全部亲自拜访了一遍。
    蔡勤说:“秋冬山上的草药不多,我们也?没能收上什?么,不过有户人家采到了山参,年数有些短,好在山参丝毫未损,也?能卖上个七八十两。”
    “好好好。”陆尚大?喜,“辛苦你们了。”
    “药草一事你们先跟进着?,既然?秋冬山上草药不多,那就索性等开春再给医馆送,正好我最近也?忙不过来,剩下?的还要辛苦你们。”
    “只要是你们觉得好的药草都可?以先记下?来,价钱拿不准的就先等等,左右也?不是什?么着?急事,且等我回来。”
    “再就是蔡村长的工钱,我想了想,不如就跟你们一样,这样可?好?”
    蔡勤蔡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爹说了,能给老板帮上忙,他已经很高兴了,绝不可?收钱的,且我们兄弟俩本就在您这做工,已经承了很大?的情的,再不可?贪得无厌。”
    陆尚也?腾不出时?间去平山村,闻言不好再劝,只好暂时?先应下?。
    等把物流队这边都处理清楚了,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黎家了。
    冯贺得知?他回来,很快就在观鹤楼设了宴,宴上只他、陆尚和黎家大?公子三人,再就是福掌柜作陪,实际多是陆尚和黎大?公子在说话。
    黎家派去的小厮说是带路,实际也?是在观察陆尚等人。
    就这么两三天时?间,那小厮已经把这一路的见闻分毫不落地告知?了黎大?公子,无论是詹猎户等人高超的身手,还是陆尚的小心谨慎,都叫黎大?公子极为满意。
    就是在这天的接风宴上,黎家与陆氏物流正式定下?合作,随着?签下?与黎家的契书,这也?预示这第二趟远行要开始了。
    眼?下?是十二月底,倘若年前出发,下?次回来便是三月四月了,无法留家过年。
    只黎家这批货催得实在急,甚至愿意为此多付一成的间人运输费,还为此承诺,只要这趟木料完好准时?送达,之后?至少一年里,黎家的木料生意全归陆氏物流。
    陆尚实在无法拒绝这样大?的诱惑,再三纠结,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按照他与黎大?公子的约定,一月一元旦一过,物流队就出发,先去府城黎家拉上木料,然?后?就出发岭南。
    此行货物颇多,黎家可?提供车马,只押货人手需要陆氏物流出。
    陆尚仔细考量后?,决定由四十人押货,除了上次一起去岭南的八人,还要另选出一批,这一批要求可?以稍微降低一点,但身手好是决不能降低的硬性指标。
    这四十人选出后?,他们便得了几日假,等过完元旦再回来。
    至于其他人则还是按着?月休的法子走,具体怎么安排,就全交由陆启负责了。
    待诸事皆定,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也?是叫陆尚最棘手的——
    该如何跟姜婉宁说,无法跟她一起过年了。
    前不久他还揽着?姜婉宁幻想,等过年时?可?以去府城,听说府城的年节可?是热闹,大?年夜那天还会?有烟花展。
    陆尚在家呆了两日,瞧着?没什?么变化,可?姜婉宁还是敏感地觉出他情绪上的波动?。
    她又观察了两日,见陆尚情绪实在低落,只好先问:“夫君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吗?”
    陆尚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怎么这么说?”
    姜婉宁坐过来:“我看夫君这两日神不思蜀的,昨晚练字时?都写差了好几行,我提醒了也?不见改,那便是心思没落在习字上了。”
    “还有这两天你夜里睡得迟,清早醒得也?早,偏是注意力凝不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沉吟片刻,挑明道,“是因?为夫君又要去岭南了吗?”
    “……”陆尚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大?概是早有心理准备,姜婉宁情绪还算稳定:“什?么时?候走呢?能等到下?月过完年吗,还是这几天就急着?去?还是一个多月就能回?”
    陆尚握住她的手,小心避开了关节上的疮疤,小声?道:“等不到过年了,等元旦后?就走,一个多月也?是回不来的,这次有货,往返最少三月,年关那几天碰上封城的话,可?能还会?更久,我跟黎家大?公子推的是四月中才能回来。”
    话音一落,姜婉宁肩膀一震:“这么久?”
    时?间过得很快不假,但一年里又有几个四个月。
    光是他离开这一个半月都叫姜婉宁觉得度日如年了,如何又长了一倍不止?
    陆尚更觉为难的是:“因?着?是给东家送货,路上肯定是要以货物为先的,我原想着?带你一起,现在看大?概也?是不能了,还有你那路引……我问清楚了,也?不太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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