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翠烟有些可惜的看着惜福红发愣。
    根据薛神医的说法,溯童散的药性一解,便会忘却中毒期间发生的事,那不过受药性驱使的行为,并非真心旨意,所以不会留有印象。因此,惜福红又恢復先前躲避她的模样,这让施翠烟没由来无力。
    "唉,还是之前的惜妹妹可爱多了,抱着人家的腰直说不离开我,真是令人怜爱啊,哪像现在,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真是,姐姐又不会吃你,离这么远做甚?"施翠烟手握筷子向惜福红招了招,她却只站在楼梯角不肯过来。
    对于自己怎么会在客栈,又为什么薛百花和草木姊妹也在,她毫无头绪。只知道醒来后便发现薛百花枕着她的手臂睡着,原以为作梦,哪知吵醒了薛百花就被她咬了耳朵,那痛可是千真万确,哪里是作梦?
    "我们应该要去五寻峰的!"惜福红捏了捏衣摆,郑重的向施翠烟提醒道。
    "是要去五寻峰啊,只是你路上毒发,逼不得已我才找薛神医解毒。"施翠烟翻动盘里的菜叶,没吃上几口就搁下筷子,"路上神医会与我们同行。"
    "什么?!"惜福红惊恐的瞪大双眼,她可没意料到这点。
    "有什么办法呢?神医两个徒弟都要去远方取药,所以才託付给我暂时照顾,反正神医是个美人儿,咱也不算吃亏不是?"只要薛百花不说话,那样子看起来也挺赏心悦目,路上同行没什么不好。
    惜福红脸色惨白不知作何回应。
    好吧,薛神医是个美人儿……
    也的确需要有人照顾……
    可她不想啊!!
    那夜疯狂的画面她还记忆犹新,心头像是扎了跟刺,痛又难以拔除。
    "嘻嘻,惜妹妹这是讨厌神医不成?行,你去同她说说,以你们的交情,说不准谁医不会为难你不是?这样路上也走得方便些。"施翠烟仰头喝下手中的茶,狡黠的说着,她算准惜福红不敢,要她早些认命。
    当真让施翠烟算中,惜福红不敢与薛神医打交道。
    这时,二楼下来身背行囊的草木姊妹,后头跟着一袭白纱飘然的薛百花。惜福红见了正想躲开,谁知草儿眼明手快,忽地抓住惜福红的后领,将人给拖到了一旁,木儿也跟着过去。
    "惜福红!!"草儿放声怒喊。
    惜福红脑袋震得嗡嗡做响,赶忙应道:"在!"
    "你路上给我看紧施翠烟!最好给我盯着别放!要是她敢对师父怎么样,或者让师父受到点委屈…我就把你喂剧毒!活扒皮!再抽打你的骨头!让你弃尸荒野让狗给啃去!"
    "……我、我……"这话远超越威胁,根本是诅咒。
    "我什么我!哼哼,本姑娘说到做到!你最好记清楚了!"草儿食指用力的戳着惜福红的心口,每字每句都咬牙切齿,惜福红听了只能不断点头。
    得应允诺,草儿这才放过惜福红,她和木儿回到薛百花身边低语几句,两人便一同出了客栈。惜福红揉了揉被草儿戳痛的胸口,无奈的皱起眉头,她也不愿意和她们师父同路,怎么说得好像是她的错。
    "……阿福,你过来。"薛百花和施翠烟同桌,正对她挽袖招手。
    闻言,惜福红面色为难,还是硬着头皮过去。只见薛百花纤手一捉,却让惜福红灵巧躲过,她早料到薛神医又要对她搂搂抱抱,所以早一步逃开,只见薛百花柳眉轻挑,对她的抗拒很是新奇,掩嘴低笑。
    "……倒是机伶。"忽地银针一出,她就不信惜福红闪躲得过。
    危急当前,惜福红吓得双腿发软,倏地施翠烟筷子一挡,截下银针。
    "薛神医这是做什么?惜妹妹只是躲了你一手,犯不着这么狠吧?"施翠烟瞥了筷子一眼,银针穿透,要是扎再人身上可会痛个半死。
    "……本医教训药人,不用你多嘴。"薛百花美眸轻转,盯得惜福红冷汗直流。
    "惜妹妹虽是薛神医的药人,可也是解我蛊毒的关键,在到达五寻峰前,咱俩河水不犯井水,都别对惜妹妹出手可好?"施翠烟站起身拍了拍衣袖道:"时间不早,再不啟程可赶不到天黑前进城了。"
    三人离开客栈,薛百花坐上华美马车,施翠烟则在前头驾车,惜福红抬眼看去,果断跟着施翠烟一同坐在外边。她可不敢和薛神医独处,就怕惹神医不高兴,自己又受累,可惜白皙手臂一揽,薛百花从后搂着她的肩膀,靠在她耳边吹气。
    "神、神医?!"惜福红惊呼,薛百花食指抵住她的嘴角。
    "……你昨晚答应本医,日后都唤花儿的,不记得了?"薛百花媚笑道。
    身旁施翠烟听了被口水呛了一口,不断弯腰咳嗽。花儿?那不是昨日说的玩笑话?这神医什么毛病,竟让惜妹妹喊这么噁心的名子?她转头讶异的望着薛百花,只见她沉溺于惜福红窘迫的神情,完全自得其乐。
    惜福红皱眉,她哪记得昏睡期间发生的事?但看到薛百花期待的表情,明白她不喊神医是不会甘休的,于是彆扭唤了声花儿,她立刻满意的啄了惜福红耳根一口,翻身就拉着她要鑽进马车,却让一旁看戏的施翠烟拦住。
    "薛神医,你什么意思?"施翠烟灵眸盯着她道。
    "……本医的药人自然得侍奉左右。"薛百花打掉施翠烟的手说道。
    "不可,刚才说过河水不犯井水,惜妹妹若跟你进马车,你一个不高兴又给她下药怎么办?我的命还握在她手中,倘若神医不愿互相礼让……”施翠烟狡黠一笑道:"休怪我把你绑起来。"
    薛百花闻言脸色一沉,纵使不甘,但凭她的银针还打不赢施翠烟。
    "……你就不怕本医毒死你?"薛百花进马车前,回头冷声说道。
    施翠烟耸了耸肩:"行,死我也拖个垫背,惜妹妹咱俩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薛百花冷哼一声,见状,惜福红又感激又悲哀。什么叫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她又没说要和施翠烟一起死,撇了撇嘴,老实的坐在施翠烟身边。
    路上马车赶得极快,崎嶇不平的路震得身车摇摇晃晃。
    惜福红撇了眼施烟,觉得那秀丽的面容迎着日光,红唇浅笑的模样煞是好看,虽然她的举动总出人意料,又爱毛手毛脚,语带调戏,若撇除这些,也是个好姑娘。惜福红正发愣,施翠烟却突然凑过来。
    "惜妹妹这么专注的望着我,可是喜欢我?"施翠烟牵起得意的笑容道。
    登时面颊羞红,惜福红慌张摇头,她刚想解释,便听见马车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这才想起有好半晌都没听见马车里的动静。忆起出发前草儿的威吓,她思绪一转,半爬卧的往车内移动道:"薛神医好似不舒服,我去看看。"
    惜福红掀起纱帐滚入车内,抬眼便见薛百花面色苍白的躺卧在软榻上。
    见她狼狈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她知道薛神医体弱多病,平时都有草木姊妹服侍,现在两人都走了,她更应该照顾神医才对。只是想起薛百花之前对她做过的事,内心不免疙瘩,这次一同上路,情况骤变让她措手不及。
    "咳咳……咳……"连着几声闷咳,惜福红咬唇犹豫。
    她缓步坐到薛百花身边,倒了杯水:"神…花、花儿,喝点水吧?"
    薛百花睁开美眸,就着惜福红的手将水饮下。
    "……柜子里…有个青色药瓶…替本医拿来……"她有气无力的指着角落的矮柜说着,惜福红听了立刻将药取来,薛百花将瓶盖拔起,顿时一股苦涩的味道瀰漫车厢,薛百花眉也不皱,两三口饮下。
    惜福红又餵了她两次水,薛百花才安稳的躺回榻上。
    "……花儿,你病得…很重?"惜福红望着手里握的空瓶,想薛百花喝苦药连眉都不曾皱过,可是已经习惯了?到底薛神医中了什么毒,得了什么病,竟然连自己身为神医都医不好……
    薛百花见她担忧的模样,虚弱的牵起笑容道:"…本医…自幼跟随松哧老人座下习医,当年…不过是师父眾多药童之一…在求学年间…所有药童都必须替师父试药,唯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传钵弟子…"
    "…本医体内的毒,便是自幼留下的毒根,想要去除也并非不可,只是数量多达六十五种,如今只剩凤凰残、潭炉散和寒毒未解…这三种毒…都需要罕见的药材,多亏施翠烟,暂且还有希望……"
    惜福红听完皱起眉头,她想起自己当药人时的情形,不仅同情起薛百花的遭遇。她回想起草儿的话,当她恳求神医救救小娃儿时,草儿问过神医为何非要费心替百姓看病?只因薛百花一身行医高明本领,都是痛苦与血泪换来……
    果然薛百花没有必要救济世人的道理……
    惜福红垂头不语。
    "……那日…寒毒发作,强要了你,"薛百花闔眼:"本医并无愧疚。"
    阿福是她的药人,却妄想逃走,惩罚她,并无不妥。
    沉默中薛百花紧紧握住惜福红的手。
    "……阿福……等事情结束后,本医带你远离中原可好?"不以药人的身分,而是更加亲密的关係,她希望能把惜福红绑在身边,让她眼里只看着自己,而不是想着施翠烟,不是掛念宵凄玉,更不要忧心洛倾城。
    永远,只跟陪着她。
    惜福红摇了摇头,轻微地摆动引起薛百花的仰望。
    "……阿福……你知道不能忤逆本医的意思。"薛百花笑得妖嬈又娇媚。
    惜福红却认真回道:"无论如何,我都会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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