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惜福红坚持,施翠烟只好慢下马速,以致于天黑前还赶不进城。
    火堆边,惜福红蹲在前头添加木柴,施翠烟则安顿好马车,拿了乾粮正走来。惜福红见了她,往旁边挪去,不肯和她并肩而坐,施翠烟不在意,拿了干饼在火上烤热了才放进嘴里,味道不差。
    "薛神医不吃晚饭?"施翠烟吞下嘴里的食物,瞥了眼马车问道。
    "她不太舒服,应该是睡了。"惜福红接过施翠烟递来的饼,也吃了几口。
    秋夜,晚风挟带丝丝冰凉,惜福红瞇起双眼拉拢衣物,那身粗布衣是婆婆给的,质料单薄,根本抵御不了寒风。施翠烟没注意到惜福红瑟缩的身子,她吃掉手中的饼,忽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铁灰色匕首。
    俐落拋空反握,施翠烟拿到惜福红面前,道:"拿去。"
    皱眉,她摇了摇头:"我不会武功,还是不要了……"
    "嘻嘻,不会武功也是可以杀猪啊,"施翠烟走到惜福红身边,强势的将匕首塞近她手里道:"总之你先拿着,不会杀敌,至少可以自保。"
    惜福红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接过匕首小心的收进衣襟,她抬头想要道谢,施翠烟却突然将她打横抱起,身子忽然腾空,惜福红本能的搂住施翠烟的颈子,驀地轻功一蹬,施翠烟左右几下将两人带上了树干枝枒间。
    "做什么?!"惜福红低头看着树下,高耸得令人晕眩。
    "睡觉啊。"施翠烟理所当然的说道,还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要到树上睡?这么高……"她皱眉望着施翠烟,只见对方背依在树干,自己则窝在她怀里,这个姿势彆扭的很。
    "傻瓜,地上野兽、强盗多,要是趁我们熟睡时偷袭怎么办?当然是睡树上安全多啦,不仅高,还有枝叶挡着呢。"虽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施翠烟脸上却带着一丝坏笑。
    "那薛神医怎么办?"惜福红望着树底下的马车,担忧问道。
    "神医可是妙手阎罗,不必担心啦。"施翠烟挪了个姿势闔眼欲睡。
    惜福红安静了半晌,觉得怎么都没办法睡。皎洁月光下,施翠烟双手环胸垂首不语,自己则坐在她面前,仰头是难得的月圆,双脚悬空轻晃,她挪动身子,前趴也不是,后仰也不好,根本不能睡。
    "……我、我还是下去好了,我睡姿不好,怕会摔下去。"
    "真是囉唆。"施翠烟灵眸一睁,伸手将惜福红拉进怀里。
    剎那跌进温暖怀中,嗅到施翠烟身上清香的味道,脸颊感触到的柔软让惜福红忍不住红了耳根。施翠烟见她没有抗拒,便加紧了力道,她略微仰躺,让惜福红能安稳的趴在她身上。
    "好了,就这样别乱动,不然两人掉下去可就不妙了。"覆着她的耳朵,施翠烟曖昧的呢喃。
    惜福红咬着下唇躲开热气,想坐起身却无奈被施翠烟的手圈住,她动了几下不见成效,又听见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眉头皱了皱不再挣扎。静謐的深夜,温暖的怀抱,惜福红些讶异自己逐渐平静的心情,如此安心又有点熟悉。
    是刚出谷时,完全依赖及信任施翠烟的心情……
    曾几何时,她不再相信他人了?
    闔眼,抓紧身下人的衣摆,惜福红懊恼的沉沉睡去。她不知道施翠烟其实还醒着,当她感受到惜福红抓着她衣摆不放时,唇角勾起的笑容有点宠溺,也有点凄凉,不自觉地,收紧怀中人儿,哪怕那种心思,她也参不透。
    一夜无梦,惜福红睁开双眸时阳光刺痛了她的眼,正想抬手遮掩,却发现自己缩在施翠烟的怀里,睡眼惺忪间,她吓得使劲一推,忽地重心往后,双脚腾空,眼看就要摔下树,施翠烟反应极快,连忙伸手一捞。
    "你做什么?!"同样睡眼惺忪的施翠烟望着她,费力的把惜福红给拉回来。
    发现自己又闯祸,惜福红尷尬的抬头想道歉,嘴唇却意外擦过施翠烟的脸颊,她羞得拼命拉开两人距离,施翠烟眉头紧簇,强势的握住她的双手硬是抱进怀里。
    "这在树上!你要闹也得挑地点啊。"无奈的叹口气,"只是脸颊,你反应这么大做甚?被亲的是我又不是你,也没见过脸皮这么薄的姑娘家。"
    "我、我要下去!"惜福红脸红的几乎要滴血,她坚持道。
    施翠烟见她这模样只是笑笑,然后按她的要求带她飞下树。惜福红才刚安稳落地,立刻想远离施翠烟,就怕被她调笑,哪知刚走两步,手臂又让施翠烟给扯住,她回头欲想甩开,施翠烟却一本正经的指了指地上。
    "看看,要踏到人啦。"
    惜福红顺着施翠烟手指看去,只见昨晚升起火堆的位置,居然倒卧着四个大汉,他们不像在睡觉,因为个个脸色苍白,有的还口吐白沫。惜福红见了脸色发青,莫非真让施翠烟说重了?她们遭到夜袭,那薛神医怎么办?
    "哟,小花儿,你没事吧?"施翠烟狡黠笑道。
    只见薛百花优雅地从马车步下,听了施翠烟的话,眉开眼笑地射出三隻银针,可惜都让她躲过了。惜福红看到薛百花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她小心绕过大汉的身子,疑惑地走到马车边。
    "这些人是谁?"抬眼,惜福红满脸疑惑。
    "……山贼。"薛百花不看那些尸体,冷冷道。
    "确实是山贼啊,可我昨晚怎么没听见打斗声?"施翠烟绕着其中一名口吐白沫的山贼看,只见他手里握着把钢刀,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连银针都没有。
    "……因为他们来不及喊,就让本医毒死了。"薛百花说得一派自然,甚至无趣打了个哈欠。
    惜福红听了一颤,她知道神医会用药折磨药人,却不知道神医杀人也是快狠准,瞧那些大汉可是有两个神医这么高大,不料却死得不明不白。施翠烟听了也没太过讶异,她来到尸首旁,弯腰收刮起山贼身上的钱财,反正不拿白不拿。
    "神……呃,花儿,你没受伤吧?"惜福红尷尬的望着薛百花道。
    "……阿福这是担心本医?"薛百花没了平日的妖媚,反而有些冷淡。
    惜福红见她这模样,有些不习惯,平日她若主动关心,薛百花都会笑得千娇百媚,今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惜福红揉了揉鼻子,没好气的打算离开,薛百花却早一步拉住她的手腕。
    "……怎么?生气了?"瞇起眼眸,薛百花缓声问道。
    回头盯了薛百花半晌,惜福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肯定是因为昨日施翠烟只带自己到树上避难,害得薛神医要一个人应付这些山贼,她定是怪自己没让施翠烟带她一起,所以生气了。
    "花儿,下次我会让施翠烟也带上你的。"惜福红老实道。
    薛百花闻言,果然绽放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好啊,下次阿福千万要让施姑娘带上本医,好让本医可以窝在你的怀里一觉天明,嗯?"
    惜福红驀地寒毛竖起,怎么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你们嘀咕什么呢?"施翠烟迎面走来,手中不知哪里变出的布包,里头银子晃得叮噹响,另一手拿了两把大刀,把柄上镶了两颗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薛百花见她过来,倒很自动上了马车,看来她真讨厌施翠烟。惜福红上前帮忙安顿好收刮来的东西,不免觉得施翠烟过分了些,再怎么说也是死人的东西,银子就算了,连刀都带走,这样不太吉利啊。
    "我看……还是不要吧?"惜福红望着手中钢刀,诺诺说道。
    "不要?傻子才不要,上头那颗宝石挖出来可卖多少银子你知道吗?少说也有三十银,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以随地乱丢。"施翠烟嘖嘖两声,笑道:"妹妹这是顾忌死人东西?放心,这刀估计也是从别人那抢来的,咱换了钱还不是一样?"
    惜福红明白自己说不过施翠烟,只好把刀放好,跟着跳上马车啟程。途中,无预警的飘起细雨,惜福红拿了外衣盖在头上,施翠烟只说一点雨还不碍事,就加快马速赶往下个城里。
    行车约莫一个时辰,路上雨势没有渐大,丝丝拍打在脸颊上有点搔痒,惜福红仰头抹了一把脸,忽地看见天空中有个黑点盘旋,那顏色与乌云相近,若它没动还真看不出来,正当惜福红疑惑时,施翠烟倏地将马疆交到她手上。
    "惜妹妹,暂且帮个忙。"语毕,她忽地跳起。
    惜福红见她这举动,再仰望天空,那块盘旋的影子又晃了两圈,这时听见鸟禽的嘶鸣,剎那黑影俯衝而下,她定睛细看居然是那日在船上看过的大鹰。只见施翠烟左手高举,苍鹰有默契地抓住她的手臂拍翅停下。
    "雨天还来,不怕摔断翅膀?"施翠烟低笑的顺了顺苍鹰的羽毛,熟练的解下脚爪上的书信,然后手臂一震道:"去躲雨,别伤了。"
    苍鹰彷佛听得人言,牠振翅高飞,离去前又嘶鸣几声。惜福红见牠苍灰色的影子隐入树林,只觉得非常有趣。竟然有鸟禽能听懂人言,看来施翠烟养的大鹰定是聪明绝顶,要是她当初在穀里养的小鸡也可以明白人话,她就不用老跟在牠后头追了。
    "嘻嘻,太好了。"施翠烟看完手中的信纸,得意洋洋。
    "怎么了?"惜福红仰头望着她。
    却只听闻一句:"皇天不负苦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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