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一指庄悦娴,又道:“大人,有人亲眼见到明月楼的容娘子和这庄氏接触,还曾去过庄氏的家,不是她们联手谋算,奴家的紫海棠又怎么会好端端中毒了呢,大人为奴家的闺女做主啊!”
    莺娘子说着竟转身去拉扯起庄悦娴来,撕扯间只听咣当一声响,却是从庄悦娴的身上滚出来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来,莺娘子扯开那荷包,顿时堂上堂下一片惊呼之声。
    顾卿晚望去,却见荷包散开,里头竟然是白花花的银锭子,更有一支明晃晃的金钗。
    莺娘子捡起那金钗捏在手中转了转,上头一颗红宝石发出微光,她满脸震惊的道:“大人,这支喜鹊登梅红宝金钗奴家见过,正是那明月楼容娘子所有啊!”
    与此同时,有师爷上前,禀道:“大人,那些胭脂经检查,里头确实含有剧毒,且仵作验尸后也证实,紫海棠所中之毒确实于胭脂中的有害毒物一致,因口脂中毒药分量更大,故此紫海棠的尸体唇色才会比脸更加紫黑骇人。”
    仵作一言,堂下看热闹的群情激奋,庄悦娴也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免不了大声喊道:“大人冤枉,民妇实在不知那一包银子从何而来啊。”
    孙大人却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大胆庄氏,人证物证俱在,竟然还敢狡辩,来人,给本官拿明月楼容娘子问案。先将这狡辩脱罪的庄氏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本官倒要看看,她还能嘴硬到何时!”
    那孙大人说着,便从执字签筒中丢出一支捉捕令来,又从明字签筒中丢出了两支红头签来。
    顾卿晚瞧着,不由心下一惊。
    公堂上的案桌上一般都会放四个签筒,分别写着执法严明四个字,执字签筒里的是捉捕令,而其它三个筒中则分别放了白头签、黑头签和红头签。
    白头签每签代表一板,黑头签每签则代表五板,而红头签则是每签十板。
    寻常百姓不知道,只以为官老爷丢签时是随手而为,没什么区别,或随手扔出十支白头签来,或嫌麻烦,丢出一支红头签来,其中并无什么不同。
    可顾卿晚从前却是听哥哥说起过的,这公堂上的花样都在这丢签上。
    丢的是白头签,便是四十板子打下去那也是无痛无伤,站起来就能走人的,可若是黑头签,那就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十板子打下来就要皮开肉绽的。若是这红头签,便是五板子,人也得伤筋动骨,或死或残!
    如今这孙大人给嫂嫂丢的可是两支红头签!
    这二十板子,分明就是想要了嫂嫂的性命,好来个人证物证俱在,罪人不堪行刑死了,结成板上定钉的死案!况,且不说这板子会不会要人命,这公堂上行刑打板子,那可是先要脱掉裤子的,嫂嫂如何受得了此等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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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2 要命的知府
    这个孙知府,看似严正公明,审案手段不凡,有条不紊的,可其实并不然。
    顾卿晚发现他一直在偏袒紫夜楼,根本就是在偏听偏信紫夜楼的,人证物证,所有证据都是紫夜楼自行提供的,孙知府根本就不管庄悦娴的喊冤。
    且这案情之中,疑点重重,全是破绽,顾卿晚便不信那孙知府没察觉,可他根本就视而不见。
    现在明月楼的人还没有传唤到,就要先二十板子红头签要了庄悦娴的命,到时候明月楼的人就算来了,那也是死无对证,必须认下联合庄悦娴谋害紫海棠的罪名。
    到时候才是有口说不清,死无对证!
    这紫夜楼他娘的是孙知府开的吧!
    顾卿晚想着,不由便骂出声来,道:“紫夜楼的老鸨不会是孙大人的姘头吧,如此审案,当真是公正严明!”
    她不掩嘲讽,声音便也有些大了,顿时便引得旁边有人看了过来,见顾卿晚带着帷帽,姿态却透着股超脱不凡,有人不觉问道:“这位姑娘如何这般说?我看这孙知府审案,很是公正有条理啊。人证物证俱在,这凶手却拒不认罪,确实该动刑啊。”
    顾卿晚却扬眉,见这人言罢,更多人看了过来,便扬声道:“哦?我且问你,若然那毒药融在胭脂水粉之中,又是此等致人性命的剧毒之物,那庄氏为紫海棠上妆,难免要先接触这些脂粉之物,何以她会没事儿?就算回去后,庄氏立马净手,那手上也必定留下痕迹才对,要知道那位王公子,可是和紫海棠亲近了一下,不小心沾染了一点紫海棠脸上的胭脂,到此刻都还晕迷不醒呢。”
    “这……”顾卿晚的话落,顿时众人便有些面面相觑,心怀疑惑,也发现了这天大的破绽来。
    “对啊,这样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对,对,这不合常理啊。”
    “大人,这里头定然还有蹊跷,既然毒下在脂粉之中,为何庄氏也接触了脂粉,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呢。”有人便大声的将此疑问吆喝了出来。
    这一片众人听了顾卿晚的话,议论纷纷的,声音很大,引起了一阵骚动,公堂上是不可能听不见的,可那孙知府偏就做没听到的样子,还冲师爷使了个眼色。
    那师爷当即便催促着,让衙役去拖庄悦娴,动作快着点。
    庄悦娴此刻面色煞白,早已站起身来,眼见衙役冲了过来,她沉喝一声,道:“你们都别靠过来,敢碰我一下,我便此刻就冤死在这堂上!”
    她说着竟是一把抽出了头上束发的银簪子,用尖锐的簪头抵在了最薄弱的咽喉上。
    她竟这样刚烈,在堂上如此行事,衙役们一时间倒真不好逼近了!
    要知道如今可是众目睽睽,倘若这女人一簪子刺死了自己,口中还喊着冤枉,那岂不就成了以死表清白了?
    到时候只怕人们要说,是知府大人帮衬紫夜楼,生生逼死了无辜的妇人,这案子能不能结成死案还不好说,孙知府却先要惹一身骚。
    庄悦娴见衙役僵住,便怒目瞪着孙知府,道:“大人审案难道就只听信一面之词吗?民妇说了,民妇不知身上怎会有一包银子,更不曾下毒谋害任何人!民妇和明月楼更是有仇,若非明月楼相逼,民妇的小姑也不会自毁容貌,差点死了!民妇恨明月楼都来不及,又如何会伙同明月楼行凶杀人呢?更何况,方才堂下的质疑声,难道大人都不曾听到吗?若果是民妇趁上妆下毒,何以民妇的手会完好无损!?”
    庄悦娴声音因情绪激动而愈发清脆,声声血泪,句句逼问,整个人站在那里更是坦坦荡荡,毫不心虚,只有滔天的冤枉和愤恨。
    她出身高贵,气质本不凡,此刻虽然狼狈,可却更显端庄凛然,令人信服。
    众人的目光也是雪亮的,听了庄悦娴的话,一时议论纷纷,愈发怀疑起来。
    孙大人却全然没有想到会有如此逆转,原道只是个普通妇人,却不想竟是这样的难缠,且伶牙俐齿,蛊惑人心,竟然信手拈来。
    这妇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身上还有股说不出的气势,她这样凛然,竟然让孙知府感受到了一股可笑的威压,有些心虚,不敢于她对视起来。
    “这庄氏说的有道理啊。”
    “我看这妇人面容端丽,眉目清宁,可不像是作奸作恶之人。”
    “大人,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
    堂上暂时僵持,堂下议论纷纷,顾卿晚见庄悦娴一时半会儿的出不了事儿,这才心思浮动,细细思索起来。
    她原本觉得这事儿是明月楼为了争夺魁首的位置,谋害紫海棠,从而让紫夜楼惹祸,难以和其争锋。
    而紫夜楼,却是因为紫海棠之死牵连到了那千总王公子,又猜出了明月楼所为,这才嫁祸到嫂嫂身上,扯明月楼下水。
    可这会子她却不这样想了,若真是明月楼做的,那明月楼既然敢谋杀了紫海棠,便是有恃无恐,定然要打点好官府这边的,可如今孙知府明显要顺着紫夜楼的意思,置明月楼于死地!
    这不合乎逻辑,明月楼也许并非幕后推手。
    可既然是明月楼和紫夜楼两楼相争,大抵也不会牵扯到旁的青楼,左右旁的青楼和这两楼比实力相差太大,就算这次能夺得魁首,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那么,会不会是那紫海棠自己惹来的祸端?
    大抵也不会,她一个青楼妓女,又有谁会如此大动干戈的行此谋杀之事儿。花无百日红,这话用来形容青楼妓女再合适不过,真要于紫海棠有私仇,只要等紫海棠被梳笼,渐渐成了残花败柳,随便花几个银子就能成为恩客,还不是随意折磨?
    那么种种可能被排除后,便只剩下一个真相!
    那便是这出戏,乃是紫夜楼自导自演,贼喊捉贼!目标便是在比丑盛会前,彻底的摧毁唯一的竞争对手明月楼。
    若然真是这样,那孙知府在其中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会不会紫夜楼背后站着的就是孙知府?他帮助紫夜楼坐稳洛京青楼第一把交椅,同时陷明月楼于杀人的罪名中,正大光明地吞并了明月楼,从此财源滚滚。
    若是这样,孙知府的偏听偏信,要在明月楼的人到来前,就打死庄悦娴,将此案做成铁案,这些便都有了解释,且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想着这些,顾卿晚浑身冰冷,因为若她都猜对了的话,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孙知府是不可能让庄悦娴有喘息机会的!
    “呵,这孙俊伟倒是打的一手好牌,看来今日是非要你嫂嫂的命了。”
    似是回应她心中所想,背后头顶上响起淡淡的男声,因压着声音,便显得有些沙哑低沉,几不可闻。
    顾卿晚却分明听到了,若然她之前所想都是猜测,此刻听到秦御的话,便算是证实了,并非只有她这样想。
    秦御这人虽然可恶,可顾卿晚却瞧的出,他非等闲之辈,既他也如此肯定,那么便错不了。
    怎么办?凭她一介孤女,罪臣女眷,又如何从一方知府手中夺下人命来!?
    顾卿晚正焦灼,但闻身边突然喧嚣一片。
    她骇了一跳,回头去看,就见有衙役趁着庄悦娴不注意,竟是欺近她身后,一掌劈下,庄悦娴晕倒在地,手中银簪也掉落在地,发出叮当一声响。
    孙知府骤然一拍惊堂木,竟是站起身来,虎目圆瞪,盯着晕厥过去的庄悦娴,道:“大胆妖妇,巧言令色,竟敢蛊惑众听!人证物证俱在,却还巧言自辩,咆哮公堂,威胁本官,何等猖狂,来人,给本官泼醒她,继续行刑!”
    他言罢,一个衙役不知从什么地方端了一盆水来,哗啦一声,尽数倾倒在了庄悦娴的脸上,不待庄悦娴回过神来,便被托起,欲往廷凳上按。
    这一番变故来的太快,顾卿晚反应过来,一把就抓住了秦御的手,急色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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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3 摸个手
    顾卿晚也不知是因太担忧还是为何,手指一片冰凉,纤细的掌心更是出了冷汗,就那样骤然抓住了秦御的手。
    凉凉的,滑滑的,腻腻的,秦御整个身子都是一僵,浑身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来。
    可能是她的动作太过自然,那句“怎么办”又问的太理所当然,好像他就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和希望,又好像他帮她乃是理所当然,她的事儿本就也是他的事儿一般。
    秦御竟被她这种自然而然的反应和依靠,弄的一怔,一时都忘记了抽回手来。
    “吱吱。”
    蓦然,兔兔从顾卿晚的袖子里探出身子来,吊在顾卿晚的手腕上,就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了一般,琥珀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又“吱吱”叫了两声,捂住嘴,似羞涩般扭了小身子,肩头耸动着笑了起来。
    顾卿晚瞧着这样的兔兔,一时愕然,无言以对。
    秦御竟莫名其妙有些脸热,遂恼羞成怒地沉斥一声,道:“滚过来!”
    兔兔再不敢躲在顾卿晚身上了,立马闭嘴,哧溜溜的钻进了秦御的光袖中。
    “昏官,冤枉!”堂中庄悦娴发出凄厉的喊声,引得看客们一阵喧嚣。
    秦御目光却未曾看去,目光冷冷落在顾卿晚拉着他的手上,道:“放开!”
    他的声音沉冷如冰,顾卿晚仰望过去,接触到的是毡帽下一双无波无绪的凤眼。好似沉在冰层中的剔透宝石,随着光线变幻出异色光芒,漂亮却不带感情。
    顾卿晚抿了抿唇,松开了手,心中一片冰凉。
    虽然秦御跟着她来了这知府衙门,可她并不敢肯定他会伸予援手,他看起来就是冷酷无情之人,此刻他这般表现,顾卿晚顿时心头愈发没底。
    他真会为她这样破落之人,得罪孙知府,为她们姑嫂周旋吗?
    顾卿晚觉得有些无望,可她很清楚,此刻自己除了依靠眼前人,便再也没旁的法子可想。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她弱小的宛若蝼蚁,更何况,此刻那孙知府势在必行,也已容不得她再寻思旁的办法。任是她有多少聪明才智,此刻也没施展的机会和时间,秦御是她能抓在手中的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顾卿晚禁不住眼眶微湿,道:“你知道吗,我没有姐姐妹妹,就只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从小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公务,兄长对我照顾颇多,后来大嫂进门,更是对我关爱有佳,于我似母似姐。我们的感情,大抵就像秦逸公子之于公子你一般……是宁肯自己受伤也要相护着的人,救我大嫂于公子而言,也许不过抬手般轻而易举,然,对我们姑嫂却是天大的恩情,我虽此刻落魄,可并非无用到一无是处之人,虽则,如今我不知道自己对公子会否有用处,然,天有不测风云,风水轮流转,我是有才能的人,且才能不逊于男子,焉知公子有一日不会用到我呢?”
    顾卿晚此刻只能用言语,企图打动秦御,也用秦御和秦逸的兄弟之情,引起秦御的共鸣,更百般言词试图说服秦御。
    两人就站在人群中,被人群挤着,挨得极近,秦御低着头,即便是隔着帷帽,也能看清楚顾卿晚眼中的泪光和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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