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晚并不后悔帮了万氏母子一把,只是却后悔自己行事还是太不谨慎,对高老爷的威慑也不够,致使差点就酿成大祸。
    如今好在庄悦娴没事儿,不然她也是无脸面见大哥了。
    庄悦娴见顾卿晚神情沉郁,抬手拍了拍她的手,道:“救人是嫂嫂也同意的,怎么能出了事儿,却只怪你呢。何况,咱们救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怎还怨上自己了?是那高老爷太过丧心病狂,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师爷竟然也敢这样枉顾人命,一手遮天呢!”
    “夫人!夫人!”
    略带惊慌的声音传来,顾卿晚望去,正看到万氏在高健宏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前日,高家来闹事儿,将隔壁万府的下人都给打伤了,东西也都被砸了个七七八八的。
    顾卿晚既然将万氏母子带了回来,又应下了高健宏帮助他们,便没将母子二人赶出去,昨夜高健宏母子就住在前院的客房之中。
    此刻母子二人也非常的狼狈,身上的衣裳多处烧伤,只两人瞧着也和顾卿晚他们一样,总归是有惊无险的。
    到了近前,万氏便推开儿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都是因为民妇,都是民妇母子给两位夫人带来了这样的劫难,民妇这就带着宏哥儿离开,民妇实在无颜面对两位夫人。”
    高健宏也跟着跪了下来,脸上带着愧欠之色。他先前只觉得顾卿晚和庄悦娴不像寻常人,走投无路自然便想恳求帮助。
    然而此刻他觉有些汗颜自责,他到底还是太稚嫩了,没有想到,这顾家便是来历不凡,也是外来人,更何况只有两个女子,家中连个男人都不见,高家又怎么会看在眼中?
    是他思量不周,拖累了恩人,差点害的恩人和他们一起葬身火海,高健宏沉默着磕了个头,起身扶起万氏来就要走。
    顾卿晚却扬声道:“慢着!你们现在才划清界限,是不是太晚了些?”
    万氏母子站定,脸色涨的通红,有些不知所措,顾卿晚这才又道:“现在顾宅烧成了这样,也是没法住了,万娘子可否让人收拾下万宅,先让我和大嫂有个落脚之处?”
    万氏当即点头,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我这便让人收拾,两位夫人肯来就好,肯来就好。”
    顾卿晚又吩咐了邱妈妈几个跟着万氏过去收拾,这才环视顾宅。
    房子上都浇了助燃物,因此就算四临都派人来救火,一桶一桶的水浇上去,却并没起什么作用,大家只能赶忙的拆围墙,砍掉一些花草树木,尽量防止火势蔓延。
    顾卿晚目光扫到前院的客房处却微微扬了扬眉,只因目测客房竟然是烧的最严重的地方,这会子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
    这分明是想要高健宏母子的命啊,顾卿晚觉得有些古怪。这个高老爷前日白天还死活要将高健宏弄回去高家,指望着其以后功成名就了,给高家光宗耀祖的。
    可这才两日功夫,怎么儿子也不要了,一副要置高健宏于死地的样子。
    好吧,这高老爷狼心狗肺,实属罕见,所以能狠的下心弄死亲生儿子,顾卿晚也不奇怪。可问题是高师爷,没道理杀高健宏啊。
    他杀万氏夺子,倒是可以的。杀高健宏,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就算高健宏不肯回去高家,将来中举当官了,那也还是他的儿子。
    只要高健宏想在官场上混,只要高健宏还姓高,就不能完全不受高老爷的钳制,高老爷多多少少都还能占便宜的啊。
    顾卿晚不得其解,庄悦娴却推了顾卿晚一下,道:“怎么没有见到文晴?”
    顾卿晚骤然回神,左右一看,顿时心就一沉。
    确实,这么长时间了,邱妈妈紫竹她们都露面了,大家都没事儿,可文晴却一直没见踪影。
    此刻,后罩房后头的花木深处,宋宁正被文晴拽着说话。
    宋宁先是接应着秦御救出了顾卿晚和庄悦娴,将庄悦娴交给婆子们便忙忙去寻文晴了,只他到底晚了一会,将文晴救出来时,文晴因为吸多了浓烟,怎么叫都叫不醒。
    宋宁好一阵折腾呼唤,这才将文晴给弄醒,宋宁的脸上并没有做易容,因此倒让醒来的文晴给抓了个正着。
    此刻秦御带来的人都已经撤离了,只有宋宁被文晴死死抓着不放,逼问着,“二爷也来了吗?二爷人呢?”
    秦御另有打算,还不准备在顾卿晚面前现身,宋宁害怕坏了秦御的事儿,便冲文晴道:“你不要管二爷在哪儿,左右你在郡王妃面前,多劝劝郡王妃,让郡王妃早日回心转意。爷可告诉你,你跟着郡王妃跑了,二爷可是非常生气的,现在二爷是着急寻找郡王妃,这才没发落你的家人,你要是再不将功折罪,等二爷和郡王妃和好了,你就仔细你的小命吧。”
    文晴被他的话吓的面色惨白,宋宁又缓和了口气,道:“你也别太害怕,还有小爷呢,小爷会帮你跟二爷说情的,总之,你多劝劝郡王妃,你也不想郡王妃一直带着小主子在外吧?”
    文晴便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劝主子的。”
    宋宁见她乖巧听话,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只一双圆眼睛水汪汪的,不由抬手捏了捏文晴的脸,道:“记住了,千万别跟郡王妃说你见过我。”
    他说完,耳听有人往这边来了,这才迅速的闪身离开。
    “文晴,文晴!”
    “会不会还在后罩房没被救出来啊。”
    ……
    文晴忙大声的喊了起来,“姑娘,奴婢在这里,奴婢在这里。”
    顾卿晚听到声音,很快便带着人走了过来,见文晴一身狼狈的拖着腿坐在地上,腿上明显被烧伤了,人却瞧着没出大事儿,她忙走过去,蹲下拉了文晴的手,道:“幸而你没事儿,是我将你带出来的,你若出了事儿,我可是要后悔自责一辈子了。”
    文晴忙笑着安慰顾卿晚,道:“奴婢早就被人救出来了,想是哪家的家丁,救了奴婢丢在这里,便又去救火了,奴婢伤了腿脚,一时间也走不出去,倒让姑娘担心奴婢了。姑娘看,奴婢好好的呢。”
    顾卿晚舒了一口气,拍了文晴一下,道:“腿都伤了,这还叫没事儿,紫竹,紫云快将她扶下去安置好。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腿上留疤的。”
    文晴刚被扶下去,万氏便被扶着亲自过来请顾卿晚和庄悦娴过去安置。
    顾卿晚是心里想着,那高家是地头蛇,去住酒楼,难免不安全,还是万宅略安全一些,再来,过去也方便。
    她和庄悦娴都有孕在身,经此一吓,难免都有些惊魂未定的,她们倒没什么,就是怕孩子出事。
    因此顾卿晚当即点头,便和庄悦娴一起挪步到了隔壁的万宅。
    顾卿晚刚在紫云的搀扶下跨进门槛,就见影壁前,高健宏正和一个男人站着说话。
    那男人背对这边,看不到面容,他身材高大,姿态随意,正微低着头,和高健宏说着什么,露出刚毅的一点下颌来。
    那身影,那脸庞实在太熟悉了,顾卿晚脚步骤然一顿,脸色也跟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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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6 假扮
    秦御感受到顾卿晚的目光,转过头看了过去,两人四目相触,秦御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见顾卿晚站在门口的灯笼下,灯笼散下温和微红的光芒,笼在她的身上,她的一双水眸宛若落进了灯火,闪动着动人的波光,神情怔忪的瞧着他,绝美的面庞上却带着一些难言的神情。
    一瞬间,秦御觉得她一定是认出了他来,他竟觉得万分紧张,连嗓子眼都干涩了起来。
    那边,顾卿晚见秦御转身,却骤然松了一口气,心底却又不自觉的泛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来。
    那个人并不是秦御,只是一个背影肖似秦御的男人罢了。
    他的脸被火严重烧伤,还有些没有完全长好,一双漆黑的眼眸更是完全和秦御迥异,正是因为这双于寻常人无异的眼眸,顾卿晚才毫没怀疑,只以为这是一个和秦御身形相似的人罢了。
    “两位夫人!”
    高健宏瞧见了顾卿晚和庄悦娴忙走了过来,行了个礼,见顾卿晚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之人的身上,高健宏回头望了眼,道:“哦,这是我家药铺里的包掌柜,他前些天也遭遇了火灾,脸上还没长好,有些丑陋,不曾惊吓到两位夫人吧?”
    秦御闻言,不觉扫了高健宏一眼。
    他好像有些明白,彼时顾卿晚被强迫进府为奴的那种感觉了。
    若然他还是礼亲王府高高在上的郡王,莫说是脸上被火烧伤了,便是长成怪物模样,出来了,也没有人敢提上一句。
    必定都还小心翼翼的怕戳了人伤口,可如今他做了包掌柜,却没有人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反倒只关心,他这幅尊荣,是不是吓到旁人。
    这并不是高健宏对他有恶意,而是身份的高低,决定了高健宏的高高在上,说话便会不自觉的带出一股将低贱之人不看在眼中的味道,也不会顾忌那么多。
    这种不被尊重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既然秦御根本就不是那包掌柜,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了。也因此,生来便高贵,不懂得尊重为何物的秦御,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对顾卿晚那么好,她却还是不开心,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的原因。
    秦御想着这些的时候,顾卿晚却也有些出神的盯着那位‘包掌柜’,她总觉得这个人和刚刚有些不大一样。
    方才他站在影壁那边,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人觉的高大威仪,很有压迫力,而此刻他站在她的面前,略垂着头,虽然也是不恭不卑之态,但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好像他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这般的他,身姿和气质都不和刚才一样了。
    庄悦娴点了下头,道:“不会,高公子多虑了。”
    顾卿晚也跟着道:“还没谢过方才包掌柜的救命之恩,请包掌柜受我一拜。”
    顾卿晚说着冲秦御深深福了福身,秦御哪敢受她的礼,一个闪身直跳出了老远,他反应太大,倒弄得庄悦娴和高健宏有些惊愕。
    顾卿晚也有点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秦御也发现自己反应太过了,便忙开口道:“夫人有身孕,哪里能受夫人的礼。”
    顾卿晚站起身来,庄悦娴已是笑道:“原来是包掌柜救了我家小姑子,民妇当真是感激不尽,救命之恩,倒不好单单说谢了,往后包掌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但请开口。”
    秦御连连摆手,目光又禁不住回到了顾卿晚的身上,道:“在下当时冲进去时,浓烟滚滚,夫人又昏迷不醒,这会子可有何不舒服的地方?”
    顾卿晚见他神情关切,难免想到了他抱着自己从火里出来的一幕,当时她晕晕沉沉的,不大清醒,看到他的眼眸中写满了关切和紧张。
    可她一眨眼的功夫,那关切和紧张便不见了,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这人倒是真的关心她。
    顾卿晚觉得有些古怪,可旋即又觉得人家是心肠太好,毕竟在当时情况下,能冲进去救人的,必定是大大的好人,既如此,关心陌生人也是说得过的。
    顾卿晚在秦御灼灼的目光下,本能流露出笑意来,抬手抚了抚小腹,道:“我很好,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多谢包掌柜的关心。”
    她说着,目光落在秦御的肩头,却是一怔,道:“包掌柜被烧伤了?”
    庄悦娴和高健宏跟着顾卿晚望去,这才发现,秦御的肩头确实是被火灼烧过,黑色的衣裳黏连着血肉,瞧着烧的还不轻。
    秦御见顾卿晚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肩头,神情有些愧欠紧绷,他忙抬手遮挡了一下,笑着道:“一些小伤,不碍事的。两位夫人都是贵人,又怀有身孕,少看少接触一些血腥才好。在下便先退下了,两位夫人也受了惊吓,快快进屋歇息吧。”
    秦御言罢,又瞧了顾卿晚一眼,这才转身往万府里头去了,很显然,他是住在这里的,也莫怪顾家失火时,他能那么快赶到救了人。
    顾卿晚和庄悦娴暂时在万宅安置了下来,顾卿晚和庄悦娴坐在花厅中,喝着刚刚熬好的安神汤,询问着紫竹关于顾家人员伤势情况,紫竹回道:“当时刚着火没多久便被发现了,故此奴婢们都被救了出来,除了文晴被烧伤了腿,比较严重,九儿被烧倒的衣架砸了背,旁的都是些小伤,并无碍的。”
    顾卿晚略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紫竹脸上却掠过冷色,道:“姑娘,问题出在饭菜上,然则咱们府里的饭菜都是自己做的,只是食材却都是每日里在外新鲜采购的,多半是这些新鲜的食材被高家人动了手脚,这才致使咱们吃了晚膳便都昏迷了。”
    顾卿晚点头,眯了眯眼,道:“这个高师爷,当真以为是土皇帝了,杀人放火怎样的事儿,竟也做的如此明目张胆!”
    庄悦娴也是摇头,道:“这高师爷是县令老爷的心腹,既得信任和器重,想必那县令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家失火一事儿,便是告官想也无用。大抵正因为如此,高师爷才敢这样草菅人命!且,不过一言不合,他便下此狠手,看来并非第一次这样做了,根本就是对这种谋人性命的事儿驾轻就熟啊!”
    顾卿晚见庄悦娴气的不轻,不由轻笑着拍了拍庄悦娴的手,道:“这样的混账东西,嫂嫂和他生什么气。从前便听说这下头的县城,天高皇帝远,才养成了那抄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今儿咱们也算是见识了。”
    “姑娘,如今该怎么办?奴婢倒是听说朝廷每年都会派巡查御史下来巡查,要不奴婢去打听下今年可有御史下来,设法将那御史引过来?还是将此事捅到知府衙门去?”
    紫竹对没有护好顾卿晚和庄悦娴甚是耿耿于怀,故此积极的想着办法。
    庄悦娴还在沉吟,顾卿晚却冷笑了一声,将茶盏放下,道:“对君子自然该有君子的法子,对这种小人,他也配用那么君子的手法对待?今日夜里,你带紫云潜进高府,也不必取那高师爷的性命,灌他一碗疯药,让他不能再为非作歹便罢了。”
    庄悦娴和紫竹显然没想到顾卿晚的法子这样的简单粗暴,顿时都愣住了。
    顾卿晚却冲两人挑了挑眉,道:“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紫竹收回视线,抽了抽嘴角,道:“奴婢就是觉得姑娘这法子实在是好!”
    顾卿晚禁不住被她那副受惊又无语的表情逗笑,庄悦娴也跟着摇头一笑,道:“大嫂从前倒没发现,晚晚还有当土匪的潜质。这行事风格倒是不拘一格。”
    顾卿晚轻笑,“嫂嫂就别打趣我了,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都是那高老爷逼我的。再说了,这告知府,是肯定不行的,高师爷既然敢为非作歹多年,定是那知府不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地方上的官员往往都是一丘之貉,退一步说,就算知府是个好的,咱们如今的身份不也不适合告官嘛。至于那什么御史,就更靠不上了,若是御史刚好要来,高家也不敢这么放肆。对这种人,你和他客气什么?既知道是为民除害,不是滥杀无辜,干嘛那么拘泥于形式,非要折腾一场再用什么律法惩罚那高师爷,倒迂腐了。”
    庄悦娴却一笑,道:“是,是,晚晚的歪理总是多。嫂嫂看你是跟着那燕广王学的,听闻燕广王便是个行事霸道,不讲常理的。”
    自从知道顾卿晚已是礼亲王府的燕广王郡王妃,庄悦娴便不再避讳谈论秦御了。顾卿晚想她大抵还是没有放弃劝自己回京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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