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商铺内,夏霖双眼如鹰锁住顾欢的一举一动。
    有精神障碍的人通常无法面对自己,看不清这个世界,这类药物可以作用到精神最底层,让患者看到真实的障碍。
    治疗时通常会配合谈话,让患者慢慢面对并跨越障碍。
    因为谈话时不管医生说什么,患者都会主动配合,所以外界常把这类药物比喻成“乖乖兔子”。
    但这类药物致死率很高,所以已经被列为违禁药剂,不准继续研发了。
    要不是被逼到无处可走,夏霖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出来。
    既然拿出来了,就必须发挥全部的作用!
    见药效发挥的差不多了,夏霖开口:“为什么要假装beta?”
    血液扩张,带动着脉搏极速跳动。
    身体里仿佛有数千只青蛙在跳。
    顾欢的大脑混沌不堪,只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为什么要假装beta!”
    脑细胞仿佛动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探出头,一路拖拽顾欢往那边走。
    “你和顾氏到底有什么关系?”
    顾氏……
    顾氏……
    我和顾氏……
    “说!你和顾氏到底有什么关系!”
    鞋底一路与地面摩擦,激起阵阵灰尘。
    顾欢一身高定,刚从他的总经理就职晚宴上偷溜出来,还没享受两分钟自由的空气,就被管家张叔找到。
    张叔二话不说,叫了两个人抓着他胳膊往悬浮车上拖。
    “不要,我不走!”顾欢全力挣扎,少爷脾气还很大:“你们突然发什么疯,我就玩一会,就一会!”
    张叔看着谢谨言长大,又看着顾欢长大,将近一百岁的脸上沟壑遍布,时间在这里沉淀,让他成为顾家一家三口最信任,最亲密的人。
    他给人的印象总是沉稳的,不管什么事都能完美解决。
    可当他走到挣扎不止的顾欢身边时,眼眶却突然红了。
    顾欢被他吓一跳,倏的停止动作:“张叔,怎么了?”
    张叔眼里是浓浓的不舍和担忧:“张叔不能再陪少爷长大了,少爷需要自己学会长大。”
    顾欢被丢进悬浮车后座,揉了揉生疼的屁股:“张叔,你在说什么啊?”
    张叔用力一推,悬浮车门迅速关闭。
    “到底怎么了啊?”顾欢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猛坐起来想下车。
    然而,车门是从外面锁起来的,他只能透过车窗看外面那张熟悉的脸。
    “一切都备好了,不要回来,快走!记好了不要回来!”张叔的话迫切中带着急躁。
    顾欢预感有大事要发生,拼命捶打车窗。
    悬浮车关闭所有视野开始自动航行,窗户浮出一层遮光膜,慢慢遮住张叔的脸。
    顾欢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紧紧揪着眉心打开终端,然而还没连上星网,就弹出一则刚刚发来的消息。
    消息是由联盟市场监督局直接推送到每个公民终端上的——
    经调查,确定顾氏集团在抑制剂中添加有害成分促腺素,现议会法庭通过审理,一致同意判处顾氏集团危害公共安全罪,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董事长顾恒之与副董事长谢谨言判处死刑,总经理顾欢判处无期徒刑,即刻生效。
    顾欢一下子看懵了。
    树大招风,顾氏集团其实一直都有官司在身。最近闹的比较大,连他都有所耳闻的,是一个omega起诉顾氏,说顾氏的抑制剂让她发.情期越来越激烈。
    可他以为这起案件会像之前无数起那样,很快就被解决掉!
    没想到……
    顾欢迅速上星网,全网的热搜都是和顾氏有关的话题。
    #顾氏倒了?#
    #那份促腺素检测报告是真的吗?#
    #促腺素科普#
    #论顾氏是如何占有全联盟八成份额的#
    #万人火烧顾氏大楼#
    所有的一切,都来不及想。
    没有时间。
    顾欢死死盯着最后一条,犹如前一秒还飘在云端,下一秒被突如其来的陨星击中,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与绝望深渊。
    脑子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也什么都装不下。
    他只想回去找父亲和爸爸。
    可是,父亲和爸爸都不见了。
    所有人都说,他们畏罪潜逃了,连警方都没找到线索。
    顾欢不信,跑回大楼,呆愣愣的亲眼看着混乱场面——
    无数神情激动的alpha拿着自制武器疯狂扫射,无数omega头上绑着白丝带举旗呐喊,对大楼内工作人员无情殴打……
    轰!墙壁震了一下,讨伐声如潮水淹没整个大楼。
    顾欢被推倒,像一颗浮萍躺在地上,在踩踏的脚步中沉沉浮浮,看不见尽头。
    直到深夜,警方终于控制住场面。
    但数百层的科技大楼早已被点燃,剧烈燃烧的烟雾弥漫天际。
    顾欢坐在顶层观光台边缘,热流吹动脏污破烂的风衣向外飘。
    他整个人没有人样,耷拉在半空中的两条断腿血肉模糊,高温烘烤中结了厚厚的血痂,仍在慢慢渗血。
    他神情呆滞,空无一物的瞳孔中,映出四面八方从各个航道上围过来的警用悬浮车。
    “顾氏集团总经理顾欢,我们代表玫瑰城警方逮捕你,放弃抵抗,你可以拥有解释权和申诉权。”
    整齐排列的警车乌央乌央鸣着笛,如同一根根尖刀,扎在顾欢已经破破烂烂的身体上。
    从万人仰望到万人唾弃,仅仅需要几分钟。
    父亲和爸爸不见了,张叔被抓了,与顾氏荣辱与共的科技大楼被烧了。
    突然之间,他什么都没了。
    有种切到平行时空的错觉,顾欢觉得,他并不属于这里。
    “放弃抵抗,联盟警方已经包围这里,你逃不掉的。”
    警车飘在远处继续扩着音,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已传到耳边。
    火势逼到背后,观光台发出轻响。
    顾欢抬起扭曲变形的右手,火舌在掌中跳跃,下一秒被他紧紧握住。
    警察追上来,刚准备实施抓捕,观光台已然支撑不住,豁然断裂,带着顾欢一起掉进火海中。
    ……
    被大火吞噬的瞬间,顾欢似乎飘了起来。
    终于,终于,抵达记忆的深处。
    这里黑,特别黑。
    一块发着光的拼图按着时间顺序向下流淌,时不时会向外迸出形状不一的碎片,游离在时间长河之外。
    那些小碎片中,有着各个时期,不一样的顾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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