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休一直骗吉玉说那血乃是取自野兽身上,然吉玉与我道,她一直知道那血是帝休的,只不过她不忍看他因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而痛心疾首。吉玉竟那般硬生生地熬着,腹中孩儿也有六个月,神魔两族怀胎三年婴儿落地,妖族只需两年。吉玉道再熬个一年半载,婴儿便会出世,纵使她这般红颜薄命,也誓要给帝休留个后,为彼此留住仅存的念想!
    我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然吉玉与帝休这档子事着实今我心痛不已。这六个月以来,帝休寻遍四海八荒,终于寻到一个法子可延长吉玉五年的寿命,这于他二人而言乃是天大的喜讯。法子便是用幻音琴收集人心中的七情六欲。再度给吉玉,如此一来,那些七情六欲便会延长她五年的寿命!此法只能用一次且人数不能太多。
    是以,便解释了万儿八千年来无人来少室山摘其果实、剐其树皮、挖其树根,这久会有那么多人疯狂地涌入少室山。帝休树能助飞升的消息显然是帝休有意放出的。
    幻音琴虽不至于致命,却能今那听者的心脉错乱。昨日我与佩玖赶来时,惊动了正在收集七情六欲的帝休。而后我又与他自中午一直打到日落西斜,遂今他错过了良机。
    我由衷地感谢攸冥的那阵狂风,乃一举三得,若他不来,昨日不是我死就是帝休亡,是以,他那阵狂风救了我,也救了帝休,更救了吉玉往后不用以帝休的遗孀自称。
    我虽受师父之命前来捉妖,然也,我之前并不晓得帝休与吉玉竟是对隐居深山却还苦命的鸳鸯。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委实是我的介入改了帝休与吉玉的命格,且改得颇为深沉,险些量成大错。
    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以死谢罪,然也,念在现如今他二人的命格还需我去圆滑的份上,我姑且先留着我这条小命!
    万幸这番事仍有挽留的余地,吉玉之所以会道唯有死路一条,乃是她觉着要得到那件东西必定是有去无回、九死无生。是以,吉玉不能让他白白去送死。
    情爱这东西果真这般折磨人,先考虑的总归是对方,吉玉明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却甘愿与那帝休共赴巫山;不想让帝休送死,是以隐瞒了最后的救命法子。帝休不忍妻子受苦不惜每日瞒着吉玉割自己的心头血。
    彼时的我,真真不懂他们的幸福快乐来自何处?我委实活得脓包了些!听完吉玉的故事我生出三个疑问。
    疑问一:吉玉一个女子为何会兴起来少室山巡草药?
    疑问二:帝休手中的幻音琴来自何处,那可是上古神器,非一般人不可使用。
    疑问三:是谁救了吉玉,为何救她?
    左右吉玉不便告知于我,诚然我一个修仙二十载的半吊子晓得多了也无甚作用,是以我便没再做过多的询问。
    这法子说难,那是难于上青天。要解这狂水之毒,需取得狂山妖族的镇山之宝——麒麟草。要说这麒麟草可大有来头,乃当年西天如来佛祖游走四海八荒时,许是嫌那漫长的岁月无聊得紧,竟将自身一缕执念化为草种于那无木无草的狂山之上,以显示佛祖他老人家乃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之大爱无疆!
    并命四头麒麟神兽加以看守,遂命名为麒麟草。因麒麟草乃佛祖执念所化,可治愈世间任何疑难杂症。
    万儿八千年来,狂山上无树无草,终年的白雪皑皑,那麒麟草此番逆境竟也能万古长青,日见茁壮。是以,妖族人更是视那麒麟草为稀世珍宝,麒麟草内围有西天如来佛祖安排的麒麟神兽看守,外围有妖族最为权威以及妖法滔天大几大长老镇守!
    总结了所有前因后果后,委实是我闯下了这滔天大祸。虽是师父命我前来捉的妖,然,我总不能开罪于他老人家罢?
    是以,为了吉玉,为了她腹中的孩儿,为了今后她能与帝休长相厮守于这碧水青山中、小桥流水边、古道西风旁!我硬生生甩出了句“你且放宽心,好生吃好、睡好、养好腹中胎儿,给我些时日,我定将那麒麟草双手呈到你面前!”
    我磕磕碰碰地出了房门,脚下软得很是厉害,我自不会承认自己乃是有些后怕,想来许是坐得太久,血脉不通!畅谈得太久,一不留神卯日星君离去已有一会儿。
    我无意瞟了一眼小桥流水旁,这一瞟,便硬生生楞在原地,脚下似有千斤重,再难移开半步!远山现竹林芳草的地上平白无故多出了座茅屋,屋顶上攸冥一袭玄衣长袍甚是耀眼,三千青丝又狂乱地在风中舞动,委实羡煞了一旁的青山绿水、古道西风、小桥流水。此等妖孽,活了万万年也美了万万年,不晓得他可寂寞。
    盖房子这等事,乃是个技术活儿,我不过同吉玉聊一会儿人生,他便硬生生捯饬出一座小茅屋,委实是个人才,此乃神力大到寂寞难耐啊!
    再看他手里似乎捏了个黄黄的东西,我拖着千斤重的脚步走近定晴一看,竟是只仍在滴油的烧鸡。我听见自己吐了句:“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刹那间人也上了屋顶,攸冥一双墨黑眸子含着浅浅的笑意,道:“往后我们回苍梧渊也盖这么一间茅屋怎样?”
    彼时我一心一意想着他手里的烧鸡,硬生生听成了句:我这只烧鸡烤得好不好?我目不转睛盯着烧鸡点头道:“甚好!甚好!”
    对于我饿狼扑食的表情攸冥视若无睹,他将枝丫串着的烧鸡换了之手拿着,眺望着远处:“我本不想将事情变得这般复杂的……”
    我向来不懂他说的话缘由何在,甚是不懂他的调调!巴巴凑上前:“你这只烧鸡甚合我意,且让我尝尝味道如何?”见他不动,我便主动了些,自他手中抢过枝丫,尽量让自己吃得温文尔雅。口齿不清地问:“你吃过了?”
    攸冥轻轻瞟了我一眼,“我不吃尸体!”
    我已吞到喉咙口的烧鸡硬生生被卡住,攸冥识相地递过来一壶水,我忙活了好一阵才将魂给拉回原位,琢磨着他可是一身神力无处施展,遂只能施展在这山鸡身上?“那你烤这烧鸡用意何在?”
    攸冥默了一阵后:“闲来无事!”
    与他交谈委实费劲,恐怕在他的意识里,与人的交流怕是只有四个字:幸会,再会!
    他竟是个素食者,啧啧,不晓得的还真会误会他乃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再琢磨着他不吃肉许是为保持他那副好皮囊,我便打趣道:“似你这般好身板,委实该好好保持!你能有这般习惯甚好!甚好!”
    不料攸冥又对着我使出他那招牌笑容,眉毛微挑:“好身板?你看过?”
    我一口烧鸡活生生喷了出去。此人委实有些欠揍,许是我这几年变得善良了些,看来并不受用,善良便会糟人欺!我皮笑肉不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是想看来着,奈何奴家身份卑微,哪里敢诋毁神君万世清誉!”
    那厢攸冥抽了抽嘴角,竟拉过我的手,喃喃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1)
    只听见我嘴边的半根鸡腿滚下屋顶砸在地上,我一双油腻的手自己都嫌弃,他倒是豁达得很。他对凡间风花雪月地诗句倒是了解颇深,不愧是情场老手,此等高手媳妇儿竟也能成断袖,我颇有些崇拜抢她娘子的那位陆离魔君,委实今人汗颜。左右只是一场口舌之争我岂会甘愿被比下去?挣脱油手,顺带在他袖口上擦了擦,觉着没擦干净,又扯过他长袍擦了擦,甚是满意。
    脑子里闪过一首民谣,清了清嗓子:“高高山上哟,一树哟槐哎,手把栏杆啥,望郎来哟,娘问女儿呀,你望啥子哟,我望槐花啥,几时开哟?”豪迈过后内心便一阵追悔莫及,矜持!矜持!
    攸冥一双眸子甚是欢快,此人定是病得不轻,想他此生之快定是已捉弄人为乐!见他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若不是相识不过两日,只怕我都会信他认真得有些深沉!
    他只是瞧了一眼被我擦过的地方,似笑非笑:“忘尘姑娘,诚然你已迫不及待到这等境地,何苦思念得这般痛苦?这种事情我自是愿意得很。走,领你去看我们的新房。”
    不过两日的时间,我彻底领略了一番人生处处是惊险。永远搞不清楚他的下一句会是甚七零八碎的说辞,本是我挖坑欲让他往里跳,不曾想他却挖了个大洞,我竟连坑带人一起栽了进去。我一个没忍住,跳下了房顶!竟是没出息地落荒而逃。
    原是想在吉玉家寻个角落再蹲上一宿,然破坏人家二人世界委实有些欠妥。不曾想这攸冥手脚倒是利落,左右这么大一座茅屋他一个人住怕是会有些孤独。我无甚要求,分我一个角落便可蹲一晚上!且让我推门一看。
    房门咯吱一声响,又是一番感叹,房内被一颗南瓜大的夜明珠照得险些亮瞎我的双眼,暴餮天物,我纵是一辈子在宋山脚下摆摊算命也赚不到这颗夜明珠的百分之一。房中桌案、竹椅、床榻应有尽有。四个字可形容这间小茅屋,那便是赏心悦目!
    荒郊野外能有如此豪华的陈设委实羡煞旁人。再看四个角落,居然被四张桌案挡住,我走近试着用力挪了挪,竟挪不动???怪哉,怪哉!!!
    再瞟见不远处仅有的一张床榻,我想,我还是去睡房顶罢!这厢还未退到门槛处,那厢自身后传来攸冥浑厚地声音:“忘尘,你是对这房间不满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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