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诚然上苍将我那道小门关了后,又为我开了一道大门。我琢磨着明儿个得溜出无花宫探望下我那师兄,风花雪月的日子过够了也得回归正道,与我多做些匡扶正义、救死扶伤的大事。
    次日早膳用过后,攸冥神君悠闲地在案几上摆了棋子,神情亦佳,一人指点江山也指点得不亦乐乎。我若不是心中有救死扶伤之大事,定好生与他较量一番。见我走近,他将手中剥好的橘子递给我,我楞楞地接过,问:“莫非这橘子也是尸体?”
    攸冥神君不曾抬头看我一眼,自己吃了颗棋子儿,再皱了皱眉,乃道:“我只喜欢剥,不喜欢吃,又便宜你了!”
    我往嘴里扔了瓣橘子,笑得怎一个灿烂了得,虽说这话似是我吃得乃是他舍弃之物,然面子什么的与我而言也并无甚重要,有吃就行,又何须在意过程。再想起他许是将我当做他那断袖的未婚妻,我不禁有些惭愧。
    再抬头瞥了眼窗外的天,寒风大作,一场暴雪即将来临,我对攸冥神君道:“今儿神君好雅兴,那你慢慢指点你的江山,我出去一趟,若临时出什么事你且替我打打掩护,你道好否?”
    这厢我说完后已往门外走去,左脚刚跨出门槛,攸冥神君一声浑厚的“回来!”,踏出去的脚步硬生生给卡住,我一脸茫然地回头,问:“是你不能为我打掩护么?也对,上神是不可以说谎的,说谎糟雷劈!那也无妨,不用为我打掩护了。”这厢我又将将跨出右脚,那厢攸冥神君响亮地落下一子儿,又是一声:“我让你回来!”
    我背对着他深深呼了口气,看来他已无法自拔了,果真是痴心不改。我转身欲好生开导开导他,一句“往事已如过往云烟,莫要再纠缠不清”还未说出口,攸冥神君一双墨黑眸子瞟向我,四目相对,电闪火光,刹那间,我已是惨败。不由地锤了头盯着脚尖儿,近来我发现自己越发奇怪了,这等没出息的表现委实有些丢成华门的脸。
    半响后那厮终于道:“你那师兄今日之内定会来寻你,你无需担忧!”
    他既然这般说,这是定有一半的成效,我巴巴地跑过去坐在他对面。一时没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趴在案几上,问:“当真?你怎么晓得我是去找我师兄,你又怎么晓得我师兄今日会找我?”
    攸冥神君精致的脸蛋儿竟皱得有些失态,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桌面上。须臾,我方恍然大悟,收回我欠抽的一双手,抱歉道:“抱歉,抱歉!我一时大意毁了你的江山,我这就将你这江山打回来!”
    说着我便一阵捯饬,捯饬了半响也没将他那江山给打回来,我有些惭愧地充着对面的玄衣美男傻笑。只见他似笑非笑,挑眉道:“我的江山早就被你给毁了!”不待我好生琢磨一番他的话意,他便又道:“想必昨日你那师兄已看到我们这流光四溢的新房,他不会无动于衷。是以,他今日无论如何已会来找你!”
    我忍不住啧啧,说得跟真的似得,佩玖如今有芜荒那样的美人相伴,哪里还记得今夕何夕,明夕何夕?只怕是眼前之人中毒太深罢!将我当做他那前世已断袖的红颜,且还如此深沉。
    我无奈地摇摇头,不论怎么说,这事委实是我那前世有愧于他,且让我将这孽缘给做个了结,清了清嗓子好生与他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神君之深情乃世间之少有,然,我已做那转世人,且今生今世亦或者生生世世都有断袖的嫌疑。你就忘了那薄情寡义之人罢!”
    攸冥神君听了我一番大义凌然的劝解后,竟连连摇头,笑得那是一个人面桃花,拉过我为安慰他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先是长叹了口气,然后又没心没肺的笑道:“可成亲那日有人对我说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惭愧地锤下了头,已无言以对,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已吃无数堑,竟也没能长一智,委实脓包得深沉。见我不语,他越发厉害了,又飘飘然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还说此生非我不嫁,你倒说说让我如何放下?”
    我几欲张嘴又合拢,这话是我说的没错,然我那时已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这厢我正试着将脑中的一团麻给理清楚,那厢攸冥神君已化为太子维桢的模样。多日来的默契配合,我自是晓得定是有人往浮生殿走来,我便用玉无殇捏了个诀变回幻妖公主的模样。
    半盏茶的功夫,自门外飘进一宫娥,恭敬地行礼后道:“殿前有王妃的表哥前来探望,妖后请王妃移步浮屠殿,好与家人叙旧!”
    我直觉天灵盖一阵嗡嗡作响,表哥,这个时候幻妖公主的表哥来作甚?我疑惑地看向攸冥神君,他那副傻子样乃是装到等登峰造极,没有之一,向我表示爱莫能助。随宫娥走出浮生殿之际,眼角瞥见攸冥神君笑得春风得意,分明就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自浮生殿一路凌空走到雪地里,再踩着咯吱咯吱的冰雪一路走到浮屠殿,我仍未想出个绝妙的应付措施,凡事只得尽力而为。且看这“表哥”又是何许人也,目的何在?
    神游之际,已踏入浮屠殿大门,我抖了抖披风上的飘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今儿且看来者是兵还是水,如若是兵,我便用将给挡回去;如若是水,我便用土给掩回去。
    此时我是个远嫁他乡亲公主,今忽然有亲者探望,为表示我思乡心切,理因泣涕涟涟,然又不能太过于伤心欲绝而折了妖后的面子。拿捏这个尺寸乃是个技术活儿。宫娥领着我又拐了几个拐角,我踩着飘忽地步伐进入大殿时,殿头传来谈话声,我强忍住好奇未抬头去看个究竟。一则是我未做好准备,正酝酿浓浓地思乡情绪,怕一抬头这情绪酝酿不出来;二则我如今得端庄贤淑,如若哭得不真切被妖后察觉可就呜呼哀哉了。
    我正对案几先给妖后行了礼,然后再飘忽地走向另一旁,此时我已挤出一把鼻子一把泪,边擦眼泪,边哽咽道:“多谢,多谢表哥千里迢迢前来看望妹妹,妹妹委实受宠若惊!曾多少次已是望眼欲穿,就盼着娘家那边的人来,一解妹妹思乡之苦,妹妹……”
    感受到“表哥”细微的抖了抖身子,我这厢话还没说完便忍不住抬头看去,这一看,掉到一半眼泪瞬间止住,再想挤也是枉然。见我愣住,佩玖那二愣子竟也做出悲天悯人之态,缓缓道:“妹妹有此番心情,表哥甚感欣慰。看妹妹近来圆润了不少,许是妖君、妖后体贴入微的关照罢。”
    妖后整个人因受到恭维而笑得越发灿烂,佩玖一身绫罗绸缎委实令我扼腕长叹一番,所谓人靠衣,马靠鞍,这厢佩玖配上这好鞍,已由昔日的的野马变为骏马。往好听了说,那便是玉树凌风、清新俊逸、品貌非凡。
    看妖后的神情,定是已试过了佩玖身上的灵力,怎么会?我忍住成千上万个疑问,硬着头皮认了这表哥,象征性地擦了下眼泪,柔声道:“让表哥担忧了,妖君,妖后,太子等人待妹妹甚好,甚好!”佩玖许是被我这般柔弱之态吓得不轻,身子又抖了抖。
    一阵天南地北的寒暄过后,佩玖以让我携他参观无花宫的借口拜别了那妖后。出了浮屠殿,瞧着四下无人,我方一脚踢向佩玖,竟被他一个激灵给躲开了。且还对我笑得越发欠抽,我很是严肃的问道:“说吧!你就说你都还有些什么能耐,都满了我些什么?”见他笑而不语,我有些恼怒,又说:“如今你越发出息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倒是我眼拙,不晓得仙史乃何方神圣!”
    见我动了真格,佩玖也没再嬉皮笑脸,他眼中闪过一刹那的光芒,我敢发誓那是我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如若不是我的错觉,那我只能说他这些年隐藏得太过于深沉了。须臾,佩玖终是回归他那玩世不恭的本性,乃道:“你这是作甚,不会欲将我当大神膜拜罢?这只是个障眼法罢了,芜荒曾是玉山王母娘娘的座下大弟子这你是晓得的罢?她手里的宝贝了多了去了,这点偷梁换柱之事难不倒她。”
    我眯着双眼睛打量了他许久,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似我这半吊子,不也躲过了那妖后来势汹汹的试探?想如今他与芜荒定已是情深似海、情比金坚,别说玉山宝贝,便是她的命,她也会笑而给之罢!然出于面子我仍旧一脸怒气,白了他一眼:“当真?”
    佩玖手里捏了把雪向远处抛去,又笑得似朵烂市花,巴巴地自怀中掏出稀奇珍宝无数,那闪亮度险些亮瞎我眼睛。他将稀奇珍宝推给我,可劲儿地点头:“真的,你师兄我自小虽是聪慧过人、天赋异禀,虽说佛法灵力无不在你之上,然,也得接受这肉体凡胎的事实罢?”
    我巴巴地将稀奇珍宝收为囊中之物,他又是一翻吹嘘过后,我方彻底打消了心中之疑虑。左右是参观无花宫,是以,我二人便名正言顺地往执念山参观去。我再三叮嘱佩玖,此番我二人借送酒一故只为摸索路线,万不得鲁莽开战。
    自那日轻松撂倒那衣衣公主后,佩玖一身武力便没得到施展,就怕他一时把持不住定要将那武用于执念山上,他一副势在必得的雄心壮志委实令我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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