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哪得外扬,衣家不愿意再得罪王家。当家老爷不在京中,秦秋云也半点不提,待平娘十月怀胎产下男婴,两家之事也少有人知。
    秦秋云抱着皱着眼睛沉睡的孩子,心里真是高兴极了,等老爷回来也必然会欢喜,这孩子真是玉雪可爱。
    坐在床上的平娘忍着□□的隐隐作痛,对于生产之疼渐生恐惧,这几年来养尊处优,对这疼痛竟是有些承受不起,如此一来,对着孩子便有些不喜,也懒懒得不主动去抱那软软的一团。
    幸而爱着那孩子的大有人在,与她一般有些嫌弃的也有唐安,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各得其所,倒也和乐融融。
    等孩子长开,竟是长得越发进宜,雪玉一般招人疼爱,便是平娘见着孩子挥着小手的模样也心生怜惜,也愿意抱着喂养他了。旁人只当她生产时费了好大的力气(都觉得她虚弱如柳),好不容易养得好些了,就抱着孩子不肯松手了(每日里就抱着喂下奶,哭了尿了自有婆子换洗,她是半点没有沾手的)。
    满月过后,平娘才好好洗了一回澡,冬日天气渐冷了,众人均忙着备年节,因有添了小主子各方孝敬与年礼等俱烦不停,连唐安也要时常出门。
    平娘不会针绣,身体康健无所事事,便带着孩子一同做功,也觉得别有意思,就是躲在屋里也养的壮壮的,让嬷嬷等人好生惊讶,直叹小主子必是个有出息的,这般小就有股力气了。
    许是平娘本就不是舍不得孩子的人,孩子学了她半点不缠人,每日里好吃好睡,偶尔哭时中气时足,不把满屋子都吵醒必不罢休,才抱来让平娘哄,还好这种时候极少,不然平娘非把他扔出去不可。
    日子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唐安与平娘如同夫妻一般,下人们也称他为唐相公,他心里存着一股劲,只等王大人回来,便请他主事,不论是他与平娘在一起或是让他入赘都无所谓。
    眼见春光明媚,她屈在那屋中也有年余之久,就有心带她踏春出游,松散松散。
    久静思动,平娘也想出去走动走动,将才抱起来亲了两口的孩子交到嬷嬷手上一脸欣喜道,“真的?去听戏吗?上回有折三笑我还未曾听完呢……要不去寺中拈香,亲自走上去才好……”平娘想到自己还未曾玩过纸鸢,见外面也是风和日丽,“若是不方便,我们就在外面放风筝也行……”
    唐安见她如此,心中疼惜,“你想怎么样都成!”
    “真的?那我要跟你一样骑马。”平娘早就眼馋了那般潇洒的样子,只觉得她拿了休书实在是个明智之举。
    她想骑马?
    唐安微讶又扬眉笑着道,“好,我教你。”
    她学的真快!
    唐安看着翻身上马无比自然的平娘,暗赞她果然是聪明绝顶。
    “唐安,你来追我啊!”平娘提缰纵马,朝着唐安叫道。
    美人如斯,岂有不追之理。
    “平娘,这几日里你父亲就要回来了,你跟欢郎回来住吧。”秦秋云用摇铃逗着欢郎,真心邀请道。
    平娘想了想还是摇了下头,“我私自离家,甘拿休书,未曾与父亲商量,岂敢回家待父。等父亲归来那日,我先去向他请罪。”她这些日子骑马游景,听戏观曲,无人规约,哪里肯去家里受长辈约束。再说父亲为了她好不容易选了女婿,又下了大功夫帮他做官,她一声不吭就拿了休书,实在有些难见慈父。
    秦秋云如今也知平娘脾气,便不再提。
    唐安亲着心上人的眉梢,暗自试探道,“王大人回来了,若是要让你再嫁怎么办?”
    平娘窝在他怀里,已经是将要睡着,耳边厮语也听得明白,“我不会再嫁了。”她知道唐安一心想与她在一起,又复道,“我这一生,定不会再嫁人。若你想要妻房,便去娶妻,若你想与我在一起,我也愿意为你生子续后。”话虽然轻,却是十分肯定。她是万万不会再做人的妻子,她几次嫁人都未得善终,既然如此便是天命所定,她不嫁人也就不会去奢望,就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有人受害。
    唐安听她一说,心里翻江倒海,又是瓦凉又是悲伤,只觉得自己一腔心血都被踏进了泥泞里,痛彻万分。
    见他如此伤心,平娘便亲吻他微凉的唇角,“你何苦自伤,你自是好的,是我配不上你,待我父亲回来,让他为你选一位门当户对的便是了。”
    “你这是不要我了吗?”唐安哪里听得进去。
    平娘安抚道,“我怎么会不要你,你还这般年轻呢!你当下既然不想与我分开,便与我在一起便是。他日你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我好生备礼喝她一杯茶,称她为妹妹,你我姐弟相处。总之我都会疼你的。”她只觉得自己的一幅柔肠都给了唐安,这个由她给予的名字,将她从那地方救出来,一同来到这个地方的男孩子,她有着全然的信任,有情有义,却没有半点爱。
    她这一生,步步走来,直今迷茫,不知所爱,唯安生立命于世罢了。
    第二年,平娘又怀有生孕,十月之后,产下一男,取名唐今。并于荷花畔雨临寺下开一平福客栈,偶尔下厨做肴,渐有名声传出,为平夫人。
    有时打马山中,纵情欢笑,惹得路人心神醉迷,以为仙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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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灯会,游人如织,衣从华颈上骑着方五岁的女儿正领着她到处看灯,还为她猜中一个卧住的兔儿灯。
    再一抬头,便又看了她。
    她还是那样的美,明暗的灯光使她更显妖媚,她似是有些不耐烦,却被两个小男孩紧紧抓住了左右手,凑近些便听道声音。
    “娘亲,你可别到处乱跑,又被人看中了抓去怎么办啊!”
    “是啊,娘亲,唐爹爹叫我们在这里等他的。”
    她扬眉丝毫不惧,“我带着鞭子呢,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头,看我不抽烂他的脸!”
    许久未见,她竟是越发泼辣了,可就是那微抬的下巴,抿紧了的红唇,也越发的迷人了。
    他知道,她并没有再嫁人,他也一直怀疑,其中一个男孩子是不是就是他的儿子,可是他不敢问,也不敢接近她。
    之前他以为她是水一般的柔软,待她走后,他才知道她如火一样灼热,引得无数飞蛾奋不顾身,引火自焚。
    安家的小公子,苦追她三年无果,前年才在其母的安排之下娶了妻室,倒也有了一对儿女,只是自己这么些年了,也不过只有一个女儿……不,他也有一对儿女……
    唐安好不容易又挤回到原处,庆幸两个孩子比孩子他娘要听话的多,倒也没走散。
    平娘见他发冠都齐歪了些,又咯咯笑话,“谁让你出门连荷包都不带,害我跟今儿想尝个油果儿都不成。”说着朝着他嘟了下嘴,将手从两个孩子手里好不容易抽出来,转而摸了摸他们的发顶,“好了,此时那个卖果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罚你赶紧猜三个灯笼给我们!”
    王桂文转而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扯住娘亲的衣摆,倒也不反对娘亲为他们讨灯笼,他最近由外公亲自开了蒙,前几天外公特别教他识得背下了几个谜语,有心想自己也得一个呢。
    唐今靠近哥哥,又舍不得松开爹爹牵住的手,还想听嬷嬷的嘱咐要一直拉着娘亲的手,小小的眉头正为难的皱得死紧。
    娘亲最淘气,比唐今还要淘气,总是会跑不见,让爹爹去找,所以要抓住娘亲。可娘亲的手又那么滑,总是抓不住,不如爹爹的手又宽又大,被握得紧紧得……
    唐安拉着这一大两小,慢慢跟着人群向前走,他又不是什么多才的人,好不容易才猜中了三个灯笼,虽然是极普通的,但瞧她半点不介意,一人一个提着玩,又想送灯下水许愿,又说要去看灯会排演……
    她从来没说过要嫁他,也不曾提过爱,虽然有些遗憾,他还是觉得满足,只要拥有,又何必去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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