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桃林村村民没去田地收割庄稼,反而一个个直奔唐家小院。
    原来后天唐云就去县城上学了,乡亲们决定今天庆祝下,毕竟唐云是桃林村不知道多少年来唯一考上县中的“秀才”,又是差一点被取消了入学资格。
    这个搬桌子,那个搬板凳,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在砌灶台,又有一些村妇和漂亮的姑娘拎着鱼呀、肉呀、自家田地里刚拔出来还带着露珠的蔬菜呀等等,像是办喜事。
    村头电线杆上的喇叭也凑热闹,激昂的旋律令乡亲们愈发欢快: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
    我们亚洲,河像热血的流,
    我们亚洲,树都根连根,
    我们亚洲,云也手握手……
    唐家小院里,唐奶奶和唐云也已起来,祖孙俩望着院门外朝霞映射下的一张张笑脸,显然都忘却了几日前的不快。
    “小云,就今天吧。”唐奶奶忽然说。
    “嗯?”唐云转头,不知道奶奶说的是什么意思。
    奶奶苍老的一双眼睛盯着院门外热情的乡亲,“择日不如撞日,我本打算找机会向他们借钱,今天他们又都高兴,一定不会拒绝。”
    钱,对于唐云来说,似乎是久远的东西,久远到长长的八年时间,在这上学的八年时间,他遵照奶奶的意思,再也没帮家里赚钱。
    他听到奶奶的话,不禁抿嘴一笑,“奶奶,你一直不让我赚钱,你看呀,我马上去县城上学了,赚一下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我……我可不想我们家欠债。”
    “学费还差多少?”唐云忽又问。
    “还差十五块六毛七。”唐奶奶说着,愈发刻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她觉得对不起孙子,到了现在要上县中了,还没给孙子积攒满学费。
    唐云笑笑,“这点钱呀,奶奶你就交给我吧。”
    “不。”奶奶却又阻止他,“我不想你再和乡亲们抢生意,也不想你在他们身上赚钱。”
    “那是小时候。”唐云转头,目光越过院门外村民的头顶,眺望田野,“我现在要让村长带着他们致富,在我离开这里去县城上学算是最后帮助他们一下吧。”
    “你有什么鬼主意?”奶奶又充满自豪地看着孙子,对孙子的话,她是毫无理由地选择相信。
    唐云的目光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次去海城,真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江南的城市比我们县城发展超前太多了。要是我早知道,我们村一定家家盖楼房。”
    “什么意思?你快说。”奶奶有点亟不可待。
    唐云笑道:“海城遍地都是金子,而一些金子却又是从这土地里长出来的。奶奶,你还记得当年这里桃林公园刚开业那会儿吗?”
    “记得。”奶奶回答。
    “那会儿大家烤山芋给游客吃,足足卖了一毛钱一个,可没人想到拿去县城卖,从来就没人想到去县城卖东西。”
    “哦,我想起来了,小云,在海城烤山芋,那么小一点的山芋,秤了下就七八毛钱……你……你是想让他们去县城烤山芋卖?”
    “这仅是其一。”唐云转头,正视奶奶,“这里土地上能赚大钱的东西太多,你看,大部分棒黍(玉米)都收割了,可还有一些没成熟,嫩嫩的,这个要是拿去县城卖,价值绝对比熟了的棒黍翻几倍!另外,我们这里的蔬菜干嘛非要拿到镇上卖呢,为何就不能拿到县城卖?我想我们的蔬菜在县城一定能卖出高价。当然,大米等等农产品也可直接送县城卖。”
    奶奶听了不禁点点头,“是啊,老人在家赶集,年轻小伙子、大姑娘就去县城赶集。”
    不过唐云却又摇了摇头,“这仅是小生意,没意思。”
    “什么?这还是小生意?”奶奶不敢相信,“翻了好几倍还是小生意吗?”
    “再怎么翻几倍,一个人卖一天又能赚多少钱?还需起早贪黑。”
    “快说。”奶奶真得急了。
    唐云想了想,说:“奶奶,你还记得在海城的早上吗?我们在街道边吃鸡蛋饼,我本以为那些摆摊子的是乡下人,谁料居然是城里人,当时我小声问,他们说下岗了,哦,就是失去工作的意思,要自谋生路。”
    “可我们县城没有路边摆摊卖早饭的,早饭要去饭店吃。”奶奶首次反驳孙子唐云的话。
    “奶奶。”唐云忽又转头,眺望院门外的田野,以及在晨风下飘落枯叶的桃林,“这是大势所趋,既然海城有不少工人下岗了,那我们县城一定会很快迎来,只不过现在还没发生,要是我们村能把事情做到前头,提前去县城招揽批发生意,我想今后即便被其他人学会,也没我们熟。”
    “奶奶,让村长组织村民集中农产品,让张二爷家的手扶拖拉机送,只需带几个会做生意的去县城批发就行,就不需每家每户每天都要起早贪黑,早上忙忙即可。哦,不能让手扶拖拉机空着回来,顺便去趟县纺织厂、儿童玩具厂,布匹、玩具批回来到都可在镇上摆地摊,呵呵,村民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它们只能在镇上供销社、商场里出售,没想到我们自己也可批发来卖。”唐云忽又补充。
    “你说还是我说?你现在也长大了,不用小时候那么顾忌什么。”奶奶不再问细节,直接问这个。
    唐云一脸狡黠,“还是奶奶你去和村长说吧,我……我一个少年,哪懂这些?嘻嘻……”
    唐家小院外。
    几个简易的灶台已经好砌,村民将原来生产队遗留下来的大锅洗刷干净放上去开始烧水,至于烧火,乡下的柴火太多,路边扫点枯黄的树叶就足够,更有小孩子抱来一捆捆干树枝等等。
    饭桌上的刀板也嘭嘭响起来,那是大汉在剁排骨,呵,准确地说,是拖来一条整猪。
    妇女们在用井水洗菜,年轻男女借此机会一对对地窃窃私语,小孩子放下柴火就四处玩耍,少男少女则围成一圈一圈在跳橡皮经、跳方格,更有淘气的男孩将火柴棒上火药扣下来,装进用自行车链条制作的手枪,至于大路边,蹲着几个老人抽着大烟袋,指指这个,指指那个,尽都是一副高深莫测表情……
    唐奶奶拄着崭新的竹节拐杖,找到村长和他说去县城做生意的事,只是村长的头摇得像是波浪鼓。这也难怪,乡下人从来就没去县城卖过东西,况且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做生意?
    直到唐奶奶说起顺便批回布匹、儿童玩具去镇上摆地摊,村长眼中才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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