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新预言, 会是什么?以至于父皇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这回的预言,和自己有关么?
    朝阳公主心里咯噔一下,没问出口。
    所幸陛下也没坚持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二皇子一事。
    “你二皇兄如何了?听说你把他带回来了。”
    朝阳定了定神, 道:“二哥那时也是被邪祟所迷, 才会消失不见……”
    这一路所见所闻, 实在令朝阳公主大开眼界,她把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包括自己是如何找到二皇兄, 又在途中遇见了哪些邪祟,没有一处落下。
    她不知道父皇有多少眼线,这些事情瞒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全说出来,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京中活得太平安稳, 为什么离京后就处处是诡异邪祟?究竟是因为她招来的诡异,还是因为其他地方不如京城那样安全?
    宫人们不远不近跟着,朝阳公主说话声音又低又轻,不叫他们听见。
    陛下没有直接给她解惑, 反而问:“你二哥现在如何?”
    这个问题朝阳在路上就反复想过, 几乎是问出去的下一瞬就立刻回答:“二哥已经大好了,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陛下嗯一声, 朝阳就接着说:“二哥原来昏迷着,一直不醒。随儿臣去的那位入镜人也进了镜中,那时又有邪祟缠上, 儿臣夜夜不得安眠。好在那入镜人出来以后就解了儿臣身上的诡异, 又唤醒了二哥……”
    “是容家大姑娘?”
    朝阳镇定道:“是,她还算得用。”
    陛下慢慢道:“确实机灵。依你看, 朕该怎么赏她?”
    朝阳眼睛一转,笑道:“父皇可真是难为儿臣了,容家姑娘只说她这是报效皇恩,哪里还敢要赏赐?”
    她真想让容楚岚上来,就不能让她太打眼,能在父皇面前提一两句,尽够了。
    “她倒是个懂事的。”
    听了这句话,朝阳放下心来。
    陛下亲自提了灯笼和朝阳并排走,夜色下,明黄龙袍耀耀生光。身后跟着的宫人们悄悄绕路到前边清人,不叫那群不长眼的奴才打扰了天家亲情。
    这一对父女走在一起,却谈起了政事。
    朝阳见好就收,说起其他事儿:“父皇,我听说北边打起来了?他们怎么敢?”
    多年前两方就签了条约,约定好彼此互不相犯。当然,这些年大梁动的手脚也不少,用各种法子让草原上那些部落不断分裂、各自为政,常年征战不休。
    他们打起来才好,打得越凶,大梁才能越安定,每年打出胜负后大梁就要做出个评判姿态,出面让这些部落握手言和。即便他们知道大梁人做了手脚,可面对遥远的大梁,他们更愿意先干掉近在咫尺的仇人。
    年年如此,怎么今年会这样突然?
    朝阳道:“莫不是他们私下达成了协议?”那群蛮人,有这样的见识吗?
    “并非如此。”说到这件事,皇帝的脸色也有一些不好看,他道,“近几年草原上出了位人物,收服了阿布查、铁木格格和羟真等部落,之后……”
    “所以,他们想来试探?”朝阳将陛下的话在心里绕了几圈。
    如果大梁按兵不动,他们就会更过分些。要是大梁出兵,打输了,或者没能大胜,这些疯狗就会一窝蜂冲上来咬下他们的一块肉。
    那个名叫多吉的人,不能不除。
    父女俩就着边关战事谈论几句,直到快到寝宫前的一条大道,陛下才叫朝阳回去休息,明日再和二皇子一块儿来请安。
    朝阳公主听出他没有怪二皇子的意思,心里大石头总算落下,行礼告退。
    临睡前,朝阳透过窗子看了眼那座高塔。
    那种隐隐约约的恐惧感再度攀附上心头,经久不息。
    高塔里,到底有什么?
    父皇又看到了什么预言?
    *
    容楚岚也回到了家中。
    她离家多日,容府无人主事,一直闭门谢客,有人发拜帖就让门房收了,管家回份礼去,只是容家上下都不出来见人,也不让人上门。
    陛下也一改容楚岚在府上时的热切,几乎再没提过容家,也不再赏赐。久而久之,容家便在京中低调下去,无人再提。
    容楚岚刚到家便得知了个好消息,堂嫂在七月十五那日发动,生下一个男孩儿。她不在家,还是留守府上的近卫易容成她的模样帮忙处理,好在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了。
    不过嘛……这生在鬼节的孩子。
    有个别下人嘴上不说,难免觉得这日子晦气。
    容楚岚在堂嫂房里抱着孩子哄,宽慰堂嫂:“也是个好日子,七月十五地官大帝降临人间,为人赦罪,是个小福星呢。”
    说着,她轻轻给襁褓里的孩子拍拍背。这么点大的娃娃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块嫩豆腐,她都怕把孩子拍坏了。可看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她就觉得欣喜。
    堂嫂向氏还躺在床上,她尚不知自己发动那一日守在屋外的容楚岚为近卫假扮,只觉自己这个小姑子实在稳妥,柔声道:“还要多谢你照顾,要不是有你在,我恐怕难熬……”
    容楚岚抱了一会儿,就将孩子交给奶娘,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堂兄离京时我也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嫂子的。”
    说着,她笑道:“这么个好消息,我可得写信和堂兄好好说道说道,嫂子你可有话带给他?”
    向氏脸色有些苍白,也露出个笑,红了脸:“自然有。”
    待容楚岚出来,脸上笑容还没散去,近卫就示意她去别处说话。
    容楚岚另寻了个房间,一进去,近卫便给她跪下磕了个响头,道:“六月中旬,府上请了大夫给向氏看诊。”
    他的声音很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那时大夫说的是,向氏肚子里的……是个死胎。”
    “之后又请大夫来看过四次,确是死胎无疑。”
    容楚岚的脑子嗡的一下,她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你说什么?”
    容楚岚眼睛一下子红了,将他从地上揪起来,恶狠狠问:“什么死胎?你给我说清楚,那孩子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他刚才还睁着眼睛冲我笑,你跟我说是死胎?”
    “不敢蒙骗容姑娘。”那近卫抬起头直视着容楚岚,说道,“我又何必说这种没有好处的谎话?”
    正是因为近卫没必要说谎骗她,容楚岚才觉得心慌。
    大夫诊断出是个死胎,那她刚才抱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分明是个活的孩子啊,怎么可能……
    “是哪个大夫看的?”
    近卫道:“回春堂刘大夫,百草堂沈大夫,都来府上看过,小人也请了人,趁向式睡着时把过脉,的的确确是死胎无疑。”
    “之后,小人们本寻了落胎药,想把孩子落下,可奇怪的是,向氏吃了那落胎药却没什么事儿,到了七月十五,她的孩子便发动落下了。”近卫直视着容楚岚,“我们没有必要骗你,这个孩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容楚岚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念头:“可那个孩子是活的,他的心在跳,他也是暖的……”
    “可他原本应该是个死胎。”近卫冰冷的声音打断她,“容姑娘还请不要感情用事。”
    容楚岚恶狠狠地瞪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半晌,反问道:“那我堂嫂知道这件事吗?她知道自己曾经怀的是个死胎吗?”
    近卫说道:“她知道,回春堂的刘大夫来看时,没有瞒着她,向氏当时晕了过去。”
    “夫人和老夫人她们呢?”
    这回近卫摇了摇头:“其他人不知情。”
    “之后,向氏在府上小佛堂里跪祈三日,出来后不久,便发动了。等孩子生下,恰巧是七月十五。”
    近卫的声音一直冰冷无起伏:“容姑娘,这样一个日子,你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明白!”容楚岚的呼吸很急促,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乱道,“可那又怎样?这个孩子既然活了,我就会保下他。”
    “再说了,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有问题,你们早就处置了,不是吗?”说着,她仿佛终于找回了主心骨。
    近卫道:“我们已经处置过了,给向氏接生的接生婆用被子捂了他半刻钟,他没有死。”
    “反而那接生婆回去以后,夜间心悸暴毙。所以我们才没有动手。”
    近卫最后说了一遍:“容姑娘,是一个鬼孩子重要,还是容家前程重要,你心里应当有数。”
    容楚岚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久久不能回神。
    *
    翌日,姜遗光和赵瑛本要回庄子上。近卫们不知怎么安排的,竟将赵瑛也放进了同一间庄子上。
    只是姜遗光在要走时,又接到了酒楼里近卫的帖子——姬钺想见他一面,道要完成他答应的承诺了。
    姬钺回京后也没回王府,而是去了自己的一间私宅。
    未分家时,儿女有私产乃是大罪,因此姬钺的这间宅子并不记在自己名下,而是放在一个女子名下。
    府上其他人只以为他置了个外室,离不得人,隔三差五就要去那外室屋里,倒没在意。
    姬钺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其他人把他当成好色之徒还更好办些。
    现下,他约姜遗光见面的地方,也是在这座私宅中。
    那个女人的确算是姬钺的外室,被他从青楼里赎出来后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什么事都不会往外说。
    这会儿,见姬钺请了人来,一看就是要谈事,那个穿粉色衣裳的女子端上茶水后默默退下,远远地坐在院子里绣花,也防着有人闯进来,扰了两位公子。
    姬钺道:“我回来以后打听过了,今年开恩科和秋闱同时。秋闱后放榜,又是殿试、琼林宴。秋猎推迟了些,九月陛下要带上新科状元去西山围猎。到时我也能去,你可以和我同去,也可以问问近卫,能不能把你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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