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留余地?”
    罗钾的潜力很惊人,但开发周期同样很长。
    在钾盐开发项目上,已有先例是国家投资了20亿元,运作了15年才投产的青省钾盐项目。
    同样,美利坚的钾盐项目也是运行了20年才正式投产。
    按国开投的计划,罗钾目前的开工建设规模为120万吨,但要到2009年才能投产。
    罗钾很诱人,但嘉禾也正是资金流动紧张的时候。
    所以苗兰春才这样一问。
    郭阳想都没想,果断说道:“晾着他们是为了谈判需要,罗钾的股份自然是越多越好。”
    有苜禾1号的种子收入预期,为罗钾项目多付出几千万还是值得冒险的。
    但郭阳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兵团既然有意,那肯定是得到了自治区的支持,嘉禾贸然参与可能落不了好,所以要等一等。
    他也想着,等民勤的事情忙完了,就去趟罗钾。
    处理完各种事务,郭阳又去戈壁上看了下。
    苗圃的场地已经动工,离讨赖河不远。几台挖机正在平整场地,为搭建温室做准备。
    新培育出来的沙棘已经在育苗盆里播种,等待着发芽。
    郭阳看着这条河流,联想着嘉峪关的新城规划,此前培育的瀚海红麻和沙棘应该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
    九月的第一天,郭阳踏上了回乡之旅。
    几个小时后,离民勤北部湖区越来越近,一路经过几个乡镇。
    道路两旁一眼眼的机井,有的停用了,但有的还在肆意抽取着地下水,浇灌着农田里的耗水作物。
    看到这一幕,郭阳的心情很复杂。
    三年前的景象一幕幕浮现。
    良田被蚕食,房屋被掩埋,群众无法生存,被迫背井离乡,女人小孩在生态移民的大巴车前痛哭。
    以前他会认为这是当地无节制索取,红崖山水库规划不合理致使下游断流导致的。
    但如今他的心境和见识又不一样了,民勤在六七十年代,也曾是每年为国家提供800万公斤粮食的粮仓。
    “丰收的喜悦,生态的隐忧。”
    华夏一直以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用现在的眼光和已知的结果去看历史,是对当地付出的不尊重。
    道路两旁,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依然一左一右的守护着。
    但情况比印象中的好。
    郭阳透过车窗,依稀记得这里原来是弃耕的盐碱地,如今却生长着稀疏的人工草地,锁住了风沙。
    有些路段还能看到河道,河道里没水,但是湿润的,两侧的植物也更密一些。
    一路来,也没遇见漫天狂沙的情形。
    没过多久,郭阳见到了大哥郭山和陆汉斌几人。
    明显是早等着了。
    “大哥,大嫂。”
    “老板。”
    说说笑笑的寒暄了一阵。
    大哥郭山依然佝偻着背,皮肤也被晒成了古铜色,但精气神很好,大嫂脸上也带着笑意。
    不过好脸色没持续多久,郭山催促着,“小弟,婚姻大事该考虑了啊!”
    “不急。”
    大嫂说道:“小霞都谈男朋友了,再不急,侄女都比你先结婚。”
    一谈这个,郭阳就感觉头疼。
    眼神示意一旁看戏的陆汉斌等人,几人却左顾右盼的装作不懂。
    郭阳只好应付了一番大哥大嫂,随后借着要忙正事的借口,才算蒙混过去。
    “胆肥了啊!”
    “老板,你这长期躲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痛快点,让他们一次说个够。”
    看着幸灾乐祸的陆汉斌,郭阳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曾经稚嫩的青年,也变圆滑了不少。
    在一旁的,还有沙海农牧的副总庄正,原苜禾农牧综合部经理,主要负责对接政府和公司行政事务。
    以及张竞,除了用相机记录外,也参与具体的治沙事务。
    开了个小会。
    郭阳被陆汉斌所说的情况震惊到了。
    “已完成人造梭梭林7.73万亩,工程治沙4.69万亩。”
    “今秋的任务是老虎口沙区的1.65万亩,和青土湖沙区0.418万亩的工程压沙。”
    “至此,14.488万亩的工程治沙将全部完成,剩下的就是栽梭梭树了。”
    “集团维持投入的话,还可以继续承包沙漠。”
    怎么做到的?
    郭阳很想问,说出来的话却变了,“辛苦你们了。”
    “别搞这么煽情。”
    “你知道这三年有多少人想给我塞红包,从我手上拿工程吗?”陆汉斌笑道。
    “哦?”
    “沙海现在不直接和农民工打交道,而是交给了地方组织。”
    “依托公司的资金支持,每年春季都会组织治沙造林的专业工程队,对沙患严重、急需治理的风沙口进行集中治理。”
    “沙海则是聘请了40多名技术人员进行跟班作业,确保造林质量。”
    “每年一两个亿啊,有一半都进了治沙队伍的腰包。”
    “现在当地人都称赞郭总你是大慈善家,为家乡做出了天大的贡献。”
    郭阳感觉陆汉斌还真是变了一个人,他这模样,郭阳也吃不准其到底有没有拿回扣。
    但其实没必要纠结这些。
    账是算得到的,自然能量的增长也让他有大致的判断。
    他也愿意相信陆汉斌。
    郭阳赞扬道:“成绩斐然啊,等会去看看。”
    “还是有很多问题。”
    “道路沿线的闲滩和沿路耕地的农田林网没纳入统筹规划,我们把外围挡住了,里面的防风固沙林却没跟上。”
    “说白了还是地方上没钱。”
    “我来的时候也看到有人在用机井抽地下水漫灌。”
    “现在好多了,有了嘉禾每年的资金注入,地方上也在配合,只是滴灌设施太落后,容易堵,又贵,老百姓不愿意用。”
    郭阳点头同意,玉米制种基地也同样出现了这个问题,好像此前种子商店在汉诺威也解析了这方面的资料?
    回头可以试着投资一两家小厂。
    “石羊河流域呢,治理情况怎么样了?”
    陆汉斌说道:“沙海承包了红崖山水库。”
    “除了抽取腾格里沙漠边缘的地下水外,沙海也引用水库来水,每年都需向水利局支付近两千万的水费。”
    “所以近两年都有黄河水通过景电二期调入红崖山水库,嗯,红崖山水库的变化也挺大的。”
    “水库的水通过河道流淌下来,两边的植被也有改善,但到青土湖附近后就只够维持灌溉树苗所需。”
    “青土湖想要恢复湿地还有点难。”
    郭阳一点点的从几人嘴中了解沙海的变化,最大的问题还是水不够。
    在石羊河流域的治理中,要打好三套组合拳。
    一是石羊河上中下游的治理;
    二是节水;
    三是植树造林。
    沙海现在主要做的环节是第三点;
    以及上中下游里中间的红崖山水库,受沙海支付的影响,每年还能勉强维持从黄河调水。
    但明显不够!
    “我这次带来了两个新品种:沙棘和瀚海红麻,涵养水源能力还可以,可以种在青土湖沙区。”
    陆汉斌疑惑的说道:“我们在湖区种了有沙棘,涵养水源的作物应该种在上游的吧!”
    郭阳笑了笑,“种在湖区周围吧,这两种植物应该可以保住水。”
    “赶得上苜禾1号?”
    “你在想屁吃!”郭阳笑骂道,“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行行行,正好沙海这两年在储备苗木,等石羊河流域的治理规划审批获准,卖苗还能回一笔血。”
    “规划还没出来吗?”
    “按省里的规划进度,等g务院审批了,至少还有两年时间。”
    郭阳撇撇嘴,规划从2001年后就开始筹备,各种总投资超过50亿元,但到现在还在论证和缩减费用。
    嘿。
    要是到时规划出来了,却发现下游最大的麻烦已经被沙海农牧解决了。
    想来那场景会很精彩。
    郭阳又问:“苗木有多少?”
    “现有3000多万株,明年开春一边造林,一边重新繁育。”
    “等入秋了,沙棘和瀚海红麻也要抓紧育苗移栽。”
    陆汉斌嘿嘿的说道:“种子一到,马上就可以在日光温室育苗……”
    聊了一下午工作,庄正和张竞各忙各的去了。
    等太阳没那么毒辣了,陆汉斌迫不及待的要带郭阳去看肉苁蓉。
    忙活了几年,每年就出租温室能有点收入,他早就饥渴难耐了。
    等到了梭梭林。
    郭阳才反应过来陆汉斌为什么那么积极。
    只见太阳的余晖照耀下,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梭梭林,一排排梭梭整齐划一,牢牢扎根于沙地。
    走进梭梭林,原本荒漠化的土地,在梭梭的庇护下,也开始有其它的杂草冒出头来,偶尔还能看到小动物穿梭而过。
    这生态环境的变化,让郭阳和罗修看傻了眼。
    只有在与天的连接处,起伏的沙丘向人们展示着这片土地嬗变前的模样。
    梭梭林像一道绿色的屏障,阻断了腾格里沙漠的侵袭。
    这沙漠,活过来了啊!
    难怪自然能量随时随地都在涨,郭阳看这架势,时间越久,潜力越大啊!
    陆汉斌看着瞪大了眼的郭阳和罗修,笑道:“这是最早栽植的一片梭梭。”
    “好样的啊,汉斌!”
    陆汉斌开怀的笑着,“万里长征才走了一半,还有6万多亩树还没栽下去呢!”
    郭阳说道:“有这片就足够了,我接到消息说g务院的领导近期要来视察。”
    陆汉斌讶异的看着他,那位因为民勤的沙化问题,近些年可是多次作出批示。
    “应该没假,做好准备,但别给其他人说。”
    陆汉斌郑重点头。
    郭阳看着眼前的生态防线,心潮澎湃,还真是你只管投钱,我还你一片绿色。
    想了想,好像忘了啥,“肉苁蓉呢?”
    “还有一个月才到采摘时间,现在得挖开看,接种在梭梭上的都是荒漠肉苁蓉,一年能采摘两次。”
    说完,陆汉斌让跟来的工人找寻了起来。
    “一般当穴面出现裂缝的时候,就要及时采摘了。”
    找了一会儿,只见工人拿着木质的铁锹,在两排梭梭的中间点位置开始挖坑,将挖出来的干湿沙土分开堆放。
    挖了一会儿,工人变得小心起来。
    随后用手刨开肉苁蓉周围沙土,使肉苁蓉植株充分的暴露出来。
    郭阳看着这铁棒式的玩意,算是知道肉苁蓉为什么被称为男人的加油站了。
    “这玩意现在能卖多少钱?”
    “看大小,看种类,荒漠肉苁蓉比管花肉苁蓉更贵些,大的按根算,一根几百,小的按斤算,十几到几百一公斤。”
    “曾经有位牧民,在沙漠里挖到一窝8头的肉苁蓉,卖了8000元。”
    郭阳意味深长的看着陆汉斌,“有效果不?”
    “我没试过,应该是有效果的。”陆汉斌笑了笑,“主要是接种成功了,以后大面积接种能产生规模效益。”
    “稳定下来,每亩产个几十公斤,有个两三千块的利润,这沙漠才算是真的活了过来……”
    “只是时间太长了,至少要5年。”
    郭阳疑惑了,“不是三年就开始采收了吗?”
    “我们这是梭梭小苗栽下去后,就接种的,虽然成活率高,但埋藏浅,产量低。”
    “前两年的产量都不高,每1万亩才能挖个几百公斤,第五年产量才会好些。”
    说话间,工人已将肉苁蓉水平切下,随后又在坑内施肥浇水,才将原坑土回填整平。
    “要不要切上一片试试?”
    “现在就可以?”
    陆汉斌笑道:“可以,新鲜的直接含在舌头下面效果是很好的。”
    郭阳连连摇头。
    “那回去后,我那儿还有别人送的晒干了的肉苁蓉,拿来熬粥,再加点羊肉和鹿角胶,保管喝了生龙活虎。”
    “说的头头是道的,伱还说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是不是跟着哪个工程队出去洗脚了?”
    “啊,对对对。”
    陆汉斌一边说,一边帮着工人把肉苁蓉装好,“走,去看看最后一片压沙。”
    汽车行驶了大约近二十分钟,越过一座浅矮的梭梭林。
    景色赫然改变,只见埋压的麦草、尼龙网沙障如同给黄沙穿上了金甲,缚住了昔日肆虐的黄龙。
    再往前走,数十公里的治沙区内,车声隆隆,人声鼎沸。
    郭阳看到了进口的那台沙漠推土机,独自的在沙丘中清理道路。
    还有丰凯农机研发生产的草方格沙障机,压草方格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比人更快。
    压沙的人变少了。
    但效率反而更快了。
    郭阳看着这钱真没白投啊!
    治沙的土地使用权可是长达70年,比开荒强多了。
    又能积累自然能量,又有经济效益,成就感还更强,郭阳突然有承包更多沙漠的冲动。
    “汉斌,你说再承包一片沙漠怎么样?”
    陆汉斌看他这模样,笑道:“其实完全可以,按集团现在每年2亿的投入计划,每年钱都花不完,才导致沙海的面积从最开始的6.3万亩扩张到现在的近15万亩。”
    “今年账上都还剩下了大几千万。”
    郭阳有点讶异,还剩那么多?亏他还一直以为治理沙漠很费钱呢?
    既然有余力,确实可以考虑再多搞点,“多大面积合适?”
    “面积搞大点,50万亩起步吧,或者100万亩?”
    陆汉斌继续说:“明年是十一五计划了,国家对防沙治沙工作高度重视,补贴政策已经在传了。
    直接的补贴资金乔木林300元/亩,灌木林180元/亩。”
    郭阳愣了愣,他还真没怎么关注这茬,难怪领导会在这个节骨眼前来视察。
    “还有各种建设内容补助,税收政策优惠、贷款优惠。”
    “听说有的地方为了吸引农户和企业投资,每亩沙漠的租金最低只需要1元。”
    罗修说道:“1元?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给了租金,就是落实了土地经营主体,以沙海的体量,那是在g务院备了案的,届时即使地方想毁约,官司也可以打到上层去。”
    郭阳看着罗修,习惯性的画起了大饼,“得学,以后未尝不可能有机会让你管理一片地,吴峰也是大货车司机出身。”
    罗修还是一副冷酷脸,让人看不穿他的心思。
    聊了一阵,郭阳觉得还真可以再承包几十万亩沙漠。
    “行,先这样定下,沙海找团队出个方案,先报战投部看看。”
    一边聊,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沙漠了。
    不断的有人和陆汉斌打招呼,和治沙队伍很熟,也时常能和工头在技术和标准上聊几句。
    或者敲打一番。
    郭阳通过这些细节一点点的考察着陆汉斌,其表现还是很合格的。
    老话说的没错,人的潜力都是被逼出来的。
    治沙队伍对郭阳就很陌生了,大多都不知道他是谁,直到有以前同一个村子的人认出了他。
    “你是郭阳?郭山家的弟弟?”
    郭阳没认出那人,但笑着点了点头,人群顿时就炸了锅。
    “啥,他就是郭阳?那个大慈善家?”
    “什么慈善家,是大老板!”
    “郭山两口子现在可享福了。”
    人群议论纷纷,大老板来了的消息很快就传了个遍。
    以至于郭阳每走一处都有人和他搭话,他也时而与其交谈。
    “现在条件好了,风沙比原来小多了,有了奔头。”
    “我这一辈子都住在沙漠地区,这一生就是压沙,种树,挡风墙,没想到临老了,还能靠种树挣一笔养老费。”
    “这两年靠压沙种树,好些人一年就能挣大几千劳务费。”
    “那算啥,要我说挣钱的还是那些最早承包日光温室种菜的,有的一家人一年要挣几万呢。”
    “原来庄稼里都是沙,得把沙子从地里铲出去,现在好了,林造起来了,沙治住了,地里没有沙子,庄稼也长得好。”
    郭阳听着这些话,心里美滋滋的,这些都是嘉禾所做的贡献啊!
    红崖山水库还没去看,但有黄河水的注入,想来也不会差。
    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干涸的青土湖了。
    青土湖能不能变为湿地,或者恢复湖泊原来的面貌?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但郭阳想着瀚海红麻和沙棘,“走,回去,种子也应该快到了。”
    陆汉斌看了看天色,“工人也快下班了,回去还还真就只能看一眼。”
    “先找地儿吃饭吧,我等会安排工人明天一早就播种,温室里的苗圃,现成的,直接就可以用。”
    郭阳说:“也行,今天先把沙海农牧的管理团队叫上,改天再请全体员工搓一顿。”
    “那可能得等几天。”
    “我估计明天你回来了的消息,有关部门就得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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