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娇生惯养,没道理到我这里受什么委屈。”◎
    沈洛怡的笑容登时僵住,看着已经被拆了包装放在她长裙上的指套,几分懵然。
    确实,是她想歪了。
    她想要咳两声,又想起还躺在她口袋里的喉糖,又生生忍了下来,拨弄了下碎发,只绕在指尖掩饰尴尬。
    眼球微转,指尖戳了戳膝盖上的指套,故作无事发生:“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还去吃饭吗?”
    晚上折腾了这么久,她确实有些饿了。
    手臂微抬,衬衫袖口缩起一截,程砚深眉心微拧,看了眼腕表,怠倦开口:“回家吧。”
    时间确实不早了。
    沈洛怡恋恋看了眼车窗,没什么意见,只乖顺点头:“哦,好的。”
    回到家,沈洛怡立刻甩开了高跟鞋,换下礼裙,将食指认真包好, 第一件事进浴室泡澡。
    宴会厅的烟酒味和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夹在一起,她快受不了自己了。
    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卧室只有一盏吊灯亮着,程砚深还没上来。
    围上披肩,沈洛怡慢悠悠下楼,却没想到在厨房寻到了人。
    隔着一扇透明玻璃,高挑挺拔的人影立在流理台前,白色衬衫挽到手肘处,露出劲瘦的小臂。
    修长指骨手握刀具,连处理食材也姿态板正优雅。
    月色透过窗口,洒在他周身,浅浅一层淡色光晕,和厨房明亮的光线交映。
    她确实没想到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程总,也会在深夜下厨,而且似乎相当娴熟的模样。
    一点欧芹点缀在意面上,擦了些芝士碎,程砚深转身,立刻捕捉到她的视线,撩起眼帘,姿态闲适:“看什么?”
    沈洛怡被捉到偷看也不觉得尴尬,很自然地坐在餐桌前,托着粉腮:“刚刚在房间没看见你,差点以为这别墅区不太安全,深夜有人绑走了我的老公。”
    轻啧了声,程砚深把意面放在餐桌上,唇边勾着一丝弧线:“太太是想说晚上一个人睡害怕吗?”
    连同叉子一起递上:“没关系,往后我会尽量减少出差频率,多陪陪太太。”
    沈洛怡懵怔了一瞬,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程砚深的理解能力似乎,嗯……
    总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望着她怔然的面容,程砚深唇角弧线扬起几分,点了点她面前的盘子:“先吃点东西。”
    沈洛怡点头,盯着盘子里精致的番茄奶油意面,莫名问了句:“你做的?”
    刚问出口又觉得自己问题有些傻,除了他又会是谁,只不过造型精美的美食,色香味俱全,让她生出几分讶异。
    程砚深凉凉扫过去一眼:“不然呢?”
    “刚刚放了个假人在厨房给你做饭?”
    别墅负责日常卫生做饭的李阿姨是不住在这里的,每天定点上下班,沈洛怡和程砚深都不是习惯和外人一同居住的人。
    沈洛怡左手攥着叉子,又问了句:“你厨艺这么好?”
    看着他微微挑起的眉尾,沈洛怡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又问了个傻问题,大概是泡澡时热气蒸腾让她现在脑子也不太清醒。
    许是因为她手指受伤,盘里的意面用叉子绕成了三份,让她用左手也方便吃饭。
    程砚深懒懒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她高高翘起的右手食指上,眼皮微动:“在国外的时候,是我一个人住的。”
    那会儿没有阿姨,只有他一个人生活。
    衣食住行,所有自己解决。
    沈洛怡撩着长发,慢条斯理嚼着意面,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表情渐渐落了下去,她很有眼力劲地转了话题:“对了,你原本是打算带我去吃什么的?”
    “法国餐厅,烛光晚餐。”
    沈洛怡鼓了鼓嘴,不禁有点失望:“那……还是这个好一些。”
    至少程砚深的手艺还不错。
    法餐未免太没新意了,见得多了,沈洛怡更不喜欢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昏黄的光束落在他们面上,程砚深瞧了眼她的表情,将她隐隐几分嫌弃纳入眼底,漫不经心补充道:“今天的主菜是马赛鱼汤。”
    沈洛怡咬着叉子,动作一停,马赛鱼汤啊。
    低头,再看碗里的意面,瞬间没了胃口。
    她对美食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只对鱼类有些偏好,但平日里又因为刺多嫌麻烦。
    马赛鱼汤算是她喜欢的菜肴了。
    “那……”她挠了挠眉头,有些迟疑。
    吊顶碎光落在他的眉眼间,长睫落下浓密的阴翳,光影若隐若现,程砚深勾唇,散漫慵懒开口:“明天再带你去。”
    语调确实十足的认真。
    得了他的承诺,沈洛怡几分畅然,继续小口消灭着盘里的意面,只是杀伤力极低。
    她的注意力很快分散到被指套和小夹板包裹着的手指上,微微晃了晃:“像不像中毒?”
    指节上段一片青紫色,指甲下压着淤血,看上去几分可怖,而指节下段却安然无恙,上下差异有些明显得过分了。
    那片青紫,倒是很像中毒。
    她其实心情还好,虽然去了趟医院,倒也没什么怨怼,宴会上的事情不过只是意外,这会儿还能与他开玩笑:“感觉下一步就要截肢了。”
    坐在一侧的程砚深轻抬下颌,侧目看向她,几分凉薄,没有搭话。
    站起身,神色寡淡,仔细挑选着酒架上的红酒,长指捻起一瓶,轻放在餐桌上,从容地开瓶。
    沈洛怡有些懵了:“这个时候你开酒干嘛?”
    宴会结束,也快到休息的时间了,程砚深这会儿倒是想起开红酒了。
    程砚深抽了张白色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玻璃杯口,推到她面前,懒洋洋睨着她:“眼睛盯了半场了,程太太不想喝吗?”
    宴会厅里,从他抽走她手里的那杯红酒开始,她的视线几乎就没从那瓶红酒上挪开。
    毕竟是有价无市的珍藏款。
    沈洛怡眸光闪烁了瞬,视线慢悠悠挪到他手上的红酒。
    深红色的酒液缓缓倒进她的玻璃杯中,顺着杯壁滑下,留下蜿蜒的水痕,偏冷的音质淡声道:“我知道程太太滴酒不沾,不过这瓶酒,错过实属可惜。”
    她微微眯眼望过去,同样是罗曼尼康帝黑皮诺红酒,年份比宴会上那瓶更好一些。
    沈洛怡呼吸蓦地滞住,又听他神闲气定继续说:“太太,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是给足了台阶。
    沈洛怡愉悦地接受了他递过来的梯子,莞尔一笑:“那我就勉强陪你喝一杯。”
    “不过,手指受伤是可以喝酒的吗?”她一边问着,可是手上的动作根本没停,已经抿上了红酒。
    醇香溢在鼻尖,她轻轻晃着高脚杯,一点回甘在唇齿间丰盈,她似有似无地点头。
    是对得起它价格的红酒。
    程砚深轻笑一声,声音清缓:“你受的是外伤。”
    凉淡音质压着几分低哑,在她耳畔浅浅萦绕:“有个词叫适量,即便喜欢喝酒,适量而行也不会影响心肝胃功能。”
    是回敬她今晚宴会上对他身体的质疑。
    神色散漫,冷白指骨捏着他的酒杯,一点音乐红色反光在他眼尾,荡漾着一点绯色:“况且我们只喝一杯。”
    程砚深给她倒的酒刚刚漫过杯底,适量饮酒不碍事的,他已经问过医生。
    水眸清透,无辜又勾人,尝了酒,沈洛怡满足地弯起眉眼,像是得逞的小狐狸。
    这人一次两次都拿红酒勾着她的魂儿,这次终于尝到了他的珍藏红酒,口感确实很不错。
    不过沈洛怡向来不是会吃亏的性格,也没忘记回怼他刚刚的话,慢悠悠说:“也不止是外伤的,还有内伤的。”
    “比如被新婚燕尔的程先生在商场上毫不留情地给予痛击。”
    程氏发来的那份修改并购协议细则,她白天细细研究了一番,目前还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方案。
    沈洛怡的胃口很小,分量不大的意面她只吃了几口便不动了,程砚深接过她的盘子,姿态优雅地解决剩下的意面。
    用的还是她刚刚的叉子,吃了她的剩饭,程砚深似乎也不觉得有异。
    慢条斯理擦拭着嘴角,程砚深扫过她惊诧的表情,视线略定了瞬:“程太太真是幽默。”
    沈洛怡眨了眨眼,仓皇收回了目光,掩下面上无措。
    虽然同床共枕,再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但是用同一套餐具,吃一盘面,似乎比那些更为亲近。
    她清了清嗓子,又咽下一口红酒,重新回到刚刚的话题上。
    “避而不答不是什么最优解。”她自然不会以为幽默在这会儿是什么褒义词,但也不像刚刚的话题被他随意略过。
    程砚深轻扯了下唇角,眼尾扬起:“要我说什么呢?太过现实的条件摆在眼前说多了大概有些唐突了。”
    嘴上说着唐突,可实际说的话却很直接,丝毫不留情面:“若是想真的解决这个问题,沈小姐未来大概要走的路有些远了。”
    他换了称呼,程砚深是不喜公事带入家庭之中的,但沈洛怡问了,他也没什么不好答的,但公私分明连称呼也很分明。
    谈到公事,餐厅里的气氛明显凉了下去。
    迎着沈洛怡灼然的明眸,程砚深面色从容地解下挽起的袖口,声线冷清:“至于当下,你觉得去年年底的那宗谣言为什么会直接影响一季度的业绩呢?”
    沈洛怡瞳光闪烁,眉尖微拧,张了张嘴,又忽地阖上。
    这个问题,并不好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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