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得不巧。
    宋回涯提着剑翻上墙头时,高观启家?中正围了许多人。
    听着像是在兴师问罪,骂得正是火热。
    宋回涯光明正大地从?厅堂门口经过,挑了处远离人群的窗户,干净利落地翻身,跳进室内,再借着轻功,壁虎似地游上横梁,爬到他们头顶了,都无人察觉身边又多了道影子。
    高观启坐在正中,蔫头蔫脑?地由着人骂。
    为首气?势汹汹的,是个比高观启要年轻些的男子,宋回涯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叫“二哥”。
    宋回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托着下?巴与高观启遥遥对上了视线。
    后者若无其事地挪开眼,唇角轻抿,露出些许烦闷的神色。
    高三郎以为这是对他,勃然大怒,抽出身边护卫的佩剑,一把指向?兄长的鼻尖,暴跳如雷道:“高观启!我大哥那几名护卫的尸首已经挖出来了,里头唯独少了我大哥。如若人真是宋回涯杀的,她要我大哥的尸骨做什么?何况那些人身上的伤,根本就不是剑伤!就算你百般抵赖,我也?知道,此事断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高观启闷声不语,低下?头去。搭在桌案上的手蜷曲成拳。
    宋回涯知道,此刻他才是真的不胜其烦。
    高三郎看着他这幅死?气?沉沉、任人宰割的模样,怒火几乎要将胸口烧穿,恨不能真将人一剑捅了。五指握得发?白,长剑猛然一挥,劈在旁边的花瓶上。激愤中开始口不择言,只为羞辱。
    “母亲早提醒过我,说你这人阴损狠辣,最擅诈伪,此前势弱,不得不求庇于我等,才肯伏低做小,装得一派纯良,实则狼心狗肺,不念恩情。我还不信,总是为你开脱。原来是我眼瞎,竟没看出你是条长着毒牙的恶犬!”
    高观启木然不动。
    青年又骂:“你真是心思深沉,这么多年我竟没看出你一点错来。若不是大哥死?了,我还在拿你当亲兄弟。”
    他在高观启耳边怒吼道:“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烂货!所以才会将自己送上绝路。你们就是蛇蝎,一肚子歹毒的心肠!杀了我大哥,你还想独自快活?痴人说梦!我告诉你,早晚我也?要将你大卸八块,送去地府见你那早死?的娘!”
    宋回涯本欲作壁上观,在暗处盘腿看了许久,见高观启今日只缩着脑袋装孙子,反看得她心头憋闷,忍不住哂笑出声。
    堂内众人皆是大惊,仰头朝上看来,才发?现她悠闲坐在梁上,肩上搭着把剑,不知来了多久。
    护卫当即抽刀拔剑,将年轻男子护在中间,警惕呼喝,问她是谁。
    宋回涯漠然无视,双眼只盯着高观启,冷言冷语地嘲讽:“高观启,你这孬种,平日怎么不知你如此窝囊?狗叫人踹了,尚知道龇牙咧嘴地咬回一口,你现下?这等废物的模样,真是连条拔光了牙的野狗都不如。他骂你的那些,倒是在夸你。”
    高观启眼神凶戾地朝她斜来。
    他脸上的掌印还未消去,多出成块可?怖的青紫,瞧着比先前更?严重了。
    宋回涯挑眉,放肆笑道:“高侍郎,几日不见,你这张脸倒是变得比以前顺眼多了。”
    高观启压抑着吐出一字:“滚。”
    宋回涯气?笑道:“你冲我凶什么?只敢对我耍本事?我宋回涯是哪一点叫你瞧出了好欺负?见到我时叫嚣得何其厉害,结果叫人一只爪子就给摁死?了?这是你爹还是你弟?真有本事,就拿出平日的一分傲慢,教训他们。”
    几人听她自报家?门,挪动脚步围得更?紧,头皮阵阵发?麻,紧闭着嘴不敢出声,唯恐惹恼了他。
    高三郎却是不管不顾,借着那股高涨的怒意,推开挡在面前的不知谁人的手,向?她质问道:“是不是你杀了我大哥?”
    宋回涯懒得拿正眼看他,在掌心拍着剑,不以为意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找我问话。”
    她压低上身,朝青年勾勾手指,嚣张挑衅道:“你大哥,是我杀的。你想如何?”
    底下?一干护卫不敢大意,反带着青年退了几步。
    宋回涯张狂大笑:“原来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废物。”
    青年从?未忍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指着她厉声警告道:“这,是京城!”
    宋回涯看着他,淡淡道:“我,是宋回涯。”
    那不可一世的口气,带着极尽强烈的蔑视,似乎将什么都说了。
    青年手指抽搐了下?,就算周围高手如林,还是本能的生出些恐惧。停在半空的手臂收也?不是,抬也?不是。
    宋回涯提剑站起身来。下方众人如临大敌,几欲扛着人夺门而逃。青年也?是呼吸一窒,碎步朝后方躲去。
    宋回涯指着高观启,道:“这个人,到底算是我的一个对手,与我明枪暗箭地斗了几年,没个奈何。你们这般折辱他,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传出去,损我脸面。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滚。”
    护卫片刻不留,当即架起青年朝外奔去。出了大门,才听见青年不算响亮的一声咒骂。随即坐上大马,落荒而逃。
    等人走远,那跟泥塑似毫无反应的人才活了过来。
    高观启站起身,眼神带着噬人的凶戾跟血光,声线颤动道:“一个下?贱的野种,也?敢道我娘的不是!说起忘恩负义,他姓高的也?配?他高清永一个乡野出身的泥腿小子,见了我娘还得卑躬屈膝,生出来个小杂种,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凤凰,居然飞到我娘的头上!”
    他黑着脸往外走,顺手搬起一张椅子砸在门上。额头上的青筋涨得紫红,让人怀疑会不会马上爆裂开来。
    宋回涯跳下?横梁,用手一撑,身轻如燕地翻过窗户,越到高观启面前,背靠着回廊的一根长柱,抱剑冲他点了点下?巴。
    高观启气?得发?昏,无暇理会,径直从?她身边穿过。
    走过拐角,高观启停步回头,见宋回涯绕着柱子转了半圈,还在背后看她。
    高观启将怒火压住,呼吸平顺了些,说:“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宋回涯全然没有自知之明地笑了一下?。
    “你不去见你的好师弟,来我这里做什么?”高观启阴阳怪气?地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杀我吗?”
    那是多久之前的话了?
    宋回涯左顾右盼,说:“你这里有好戏看啊,一个个敲锣打鼓的,可?比我师弟那里有趣。”
    高观启一点就炸,犹如被人抓了尾巴:“所以你是特意来看我笑话?!”
    宋回涯说:“什么叫看笑话?我方才可?是真情实意地帮你了,若不是我仗义执言,你还要再听你那三弟多少骂?”
    “仗义执言?!”高观启咬着这四?个字,气?得笑出声来。
    他转身往回廊外走了两步,坐到石阶上。几次长长的吐息,后背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来。
    宋回涯见他终于冷静,跳到他对面,弯着腰笑道:“怎么样?我的名号起码能帮你剩下?多少麻烦,阴魂可?没这本事吧。”
    高观启掀开眼皮,不咸不淡地扫去一眼,说:“可?惜了,你又不是我的人。”
    宋回涯赞许点头:“说明你这人不喜欢做白日梦。”
    “你……”高观启气?不顺,又实在没心力同她吵,别过脸说,“罢了。”
    宋回涯退开两步,在他院中闲逛,漫不经心道:“怎么,听起来你似乎还有些遗憾。不会是想跟我宋回涯做朋友吧?”
    高观启说:“若是你宋回涯想与人做朋友,在这世间,想必没有人会不高兴吧?”
    宋回涯这样的人,招人恨,也?招人忌惮,唯独不怎么招人讨厌。
    他问:“我与你算是朋友吗?”
    宋回涯从?上至下?扫了他两眼,似是评判,觉得他马马虎虎能与自己够上点关?系,大方道:“狐朋狗友吧。”
    高观启问:“那你是狐狸还是狗?”
    宋回涯一点便?宜也?不给人占,机敏道:“我是朋友,你嘛,即是狐狸又是狗。”
    高观启也?不生气?,只嘲讽地低笑一声。提起拖在地上的衣摆,拍了拍灰尘,盯着宋回涯的眼睛说:“宋回涯,你这人,素来喜欢说些讨人喜欢的谎话。”
    “我?”宋回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这人吧,嘴巴毒得很,倒是不怎么喜欢说谎。你误解我就罢,居然觉得讨人喜欢?”她指指脑袋,“你是不是方才孙子装久了,这里出毛病了?”
    高观启问:“吃饭去吗?”
    宋回涯不假思索跟了一句:“你付钱?”
    高观启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嫌弃道:“不要这样一副穷酸样,跟我走吧。”
    宋回涯见他是往门外走,跟上去的时候问了一句:“你府里没厨子?”
    高观启说:“府里的东西有什么好吃?”
    他领着宋回涯,直接进了家?富丽堂皇的酒楼,
    刚坐下?点完菜,跑堂又小跑着过来敲开雅间的门,将陆向?泽引了进来。
    高观启不见意外,拉开身边的一张凳子,说:“我请客,陆将军赏脸,不如一起坐下?吃两口?”
    陆向?泽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疏离道:“当不起高侍郎的贵客,我师姐的账自然有我付。”
    高观启笑说:“清官自然不能和我这样的贪官比。反正花的是高家?的钱,陆将军客气?什么?”
    宋回涯听着觉得有理,说:“对,让他付。”
    陆向?泽欲言又止,将话憋下?,走到高观启的对面落座,也?不动筷,只盯着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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