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趁机聚众闹事, 自然有人不赞同这行为,几个平时里受到许黟他们不少照顾的手力和民壮,将闹事的人拦下来。
    “凭良心, 我们这些人里,有谁比得上许大夫?许大夫每日照顾那么多病患,接触病患的时辰可有比我们少。”
    “呵,他是大夫, 我们可不是, 难不成我们还要陪着他去送死?”带头闹事的手力推开拦路的民壮。
    派来协助安置坊的手力,都是蕲水县城里的差役小吏, 和民壮分属不同部门。
    两者平日里谁都不听谁的, 在没出现感染情况下, 一致只听许黟安排。
    但今日,本心里就有诸多不愿的手力和几个民壮,便联合在一起, 目的自然是想要从中捞些什么好处。
    因此要快, 不快的话,事情闹到贺县令那头就不好办了。
    民壮身高体大,那手力撞的那一下,对他来说不过挠痒痒。他皱着粗眉大声喊:“安置坊里那么多大夫在,哪里用去送死,何况阿旭大夫都说了, 几日就能治好。”
    “那可是瘟疫……”
    “你没瞧见吗?第一批病患都治好送出去了。”
    “大伙们别被他蛊惑了!”带头者仰头大喊,“郭力和三牛病了是事实, 当初那大夫说会保证我们的安全, 其实都是哄骗咱们,难道咱们就不该为自己挣一个说法?”
    “对啊对啊!”
    “跟他们说那么多干嘛, 冲出去,找许大夫要说法!”
    闹事的人里面,开始有人嚷嚷起来。
    眼见着这些人劝不住,过来拦截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脑门上的汗哗啦啦直流,甚至有站在后面的民壮正准备跑去通知许黟他们躲起来。
    远远过来的许黟听到有民壮和手力维护他,心底流过一丝暖流。
    觉得他和同伴们的努力不完全没有意义。
    闹事的几个人也看到了许黟和其他几个大夫朝着他们过来了。
    由于许黟这一个多月在安置坊的温和行事,这些闹事的人并不怕他,相反,他们觉得许黟是很好拿捏的人。只要他们利用许黟优待病患这个弱点,就可以从中捞到不少好处。
    带头的手力姓胡,平日里共事的手力们都叫他老胡,长着张黑面,留着山羊胡。
    许黟对他的印象不多,只知道这人行事很精明,爱占小便宜。有一回,许黟在食堂里,就看到他为了多争抢一个馒头,和别人吵嘴。
    知道是他带头闹事,许黟一点都不意外。
    许黟问他:“你要什么说法?”
    “许大夫,你也不是神仙菩萨,这病多可怕啊,病倒的人又吐又拉的,多伤身呐。”老胡忧心忡忡的看向被他煽动着来闹事的几个人,指着他们道,“我们这些人跟着日日接触病患,迟早有天跟着得病去,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我们倒下?”
    “此次防控疫病,许兄出钱,出人,出力,这难道还是眼睁睁看着?”跟着过来的林秀惠带着冷意地看向闹事者。
    老胡顺着他的话道:“既然许大夫都这么心善了,难道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
    “就是,我们也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次要是都得病落了个病根,谁来养家?”
    林秀惠:“你们?你们这是强词夺理。”
    许黟朝着他丢了个淡定的眼神,缓缓道:“你们说的也对,在我手下办事,确实要保证你们的安全。若谁病了,有任何后果我来承担,若落下病根,我来负责治好。”
    “这……”
    “许大夫,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老胡有点愣住,没想到许黟会这么快顺着他的话应下。
    但他显然不是为了得到许黟的承诺,而是想要得到补偿。
    许黟半眯眼:“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胡:“……”
    *
    蕲水县令府内,第一时间贺县令就收到安置坊里出现手下感染瘟疫的消息。
    除了调派给许黟的手力和民壮,安置坊里一直都有贺县令安排的人手在,将里面有手力闹事的消息传递过来时候,丰师爷也在场,直到这会,他都低垂着眉眼不敢大声喘气。
    很显然,贺县令生气了。
    由于这次发生瘟疫的地区都是城外村庄,所波及的平民百姓人数不是很多。贺县令将瘟疫一事报到蕲州府后,那边州府给的消息是让他们蕲水的本地大夫组织救灾,并没有加派人手和官医前来。
    上头的事不关己的态度已然叫贺县令心有不满,好在这次带头救治的许黟没有让他失望,瘟疫发生这么久,都没有传来病亡消息。
    安置坊里有人趁机闹事,贺县令没法假装眼瞎当做没发生。
    这瘟疫还没彻底铲除,敢在这个时候闹事,实在愚蠢。
    贺县令睨眼看向低调站在一旁的人:“丰师爷,你去请洪巡检过来,命他带上几个人,去到安置坊里将闹事的人抓回来。”
    “贺县令,洪巡检今早就带着民壮去检查山上的水源了。”丰师爷擦着额头冒出来的冷汗,抬头回道,“这次洪巡检去查的是浠水几大分流,怕是一时半会没法回来。”
    贺县令沉默了半会,改口道:“那你去调几个民壮,随我去安置坊。”
    丰师爷:“……”
    贺县令带着人赶来时,听到的就是许黟徐徐道来的承诺。
    老胡想要补偿的话还来不及说,就被突然到来的贺县令吓成软脚虾,跟着他闹事的几个人,这会后知后觉地跟着害怕起来,暗自后悔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老胡。
    贺县令冷冷地瞥了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朝着许黟走过来:“你是我派来治病的大夫,何须给他们承诺?”
    许黟道:“他们时常接触病患,感染瘟疫的风险很大,怕也属常。”
    贺县令听到他为这些闹事者狡辩,冷呵一声:“安置坊是什么地方,他们敢趁机在这里撒泼,是没有将本官放在眼里。”
    “贺县令所言极是。”许黟微微垂眸。
    贺县令看他这反应,还算满意,这许黟有仁心,却不是愚仁,对待恶人也是那般好心肠。
    上回他将计就计把那愚蠢的邱氏送回来,就是想看看许黟会如何对待这邱氏。听安排的人手传来的消息,许黟对她虽一视同仁,但并没有放松看管,治好了瘟疫,就叫民壮将人押送了回来。
    如今,那邱氏还在牢里关押着,只等着瘟疫结束,就可以升堂判刑。
    接下来,贺县令没有听带头的老胡等人多做狡辩。
    他朝着许黟示意了一眼,接着对丰师爷下达命令:“今日闹事者,都给我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许黟听了,有些愣然地看向贺县令。
    哪怕是笞刑,打二十大板也不是小数目了,被打的人可能要在床上趟个两三天才能起身干活。
    眼下正缺少人手呢,要是这六七个人都被拉去进行笞刑了,缺的人不就更多了。
    想到此,许黟急声喊道:“贺县令!”
    贺县令冷然看他:“怎么,你要为他们求情?”
    许黟连忙解释不是,而是语速平缓道:“这些人确实该罚,只是眼下安置坊里实在缺人,打伤了他们还要给他们治伤,不如戴罪立功?”
    两股战战跪在地上的老胡几个人,在听到许黟为他们求情,纷纷露出了感激神态。
    没想到许大夫是这样的大好人啊。
    他们竟然为了贪图那点便宜,而趁机闹事,实在该打!
    贺县令将那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饶有意味地看许黟一眼:“哦?什么戴罪立功?”
    许黟愣了瞬,说道:“他们既然害怕接触病患,那就由他们来照顾那些重疾者,要是有谁照顾不周,都记过下来,等瘟疫结束了,加倍处罚。”
    老胡等人:“……???”
    不是,这是在为他们求情?
    怎么感觉,他们这是遇到活阎王了?
    这等可怕的惩罚,竟然是从许大夫口中说出来的???
    以为许黟会心软求情,打算出来阻止的林秀惠顿住:“?”
    甚至,包括丰师爷在内的其他人都纷纷震惊地看向了一脸平静的许黟,好像那些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贺县令勾唇笑道:“许大夫所言有理,那就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解决闹事,贺县令并没有急着离开,他不常来安置坊,这里总归是瘟疫区,他要是不小心带了病传回城内,会引起更大麻烦。
    不过今日来都来了,自是要好好地巡视一圈。
    贺县令在安置坊留了半日,消毒后,带着丰师爷和民壮离开。
    见贺县令走了,林秀惠带着心里的狐疑来找许黟:“你前头还说要负责,后面怎么改口了?”
    许黟平静道:“贺县令都来了。”
    林秀惠不解看他:“这与贺县令有何关系?”
    许黟道:“贺县令都来给我撑腰了,我为何要委屈自己。”
    他想要安抚那些闹事者,并非出自心软,而是打算以最小的损失来将这事给解决了。
    毕竟在这个节点上,将事情闹大,对瘟疫区的平头百姓们是极为不利的。
    林秀惠一愣,但转念想到,根本问题就不在许黟的态度啊。
    这件事说到底是那老胡和几个闹事者过于贪心,他们要是没有起贪念,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想着他们最后看向许黟的眼神都带上了害怕,林秀惠只觉得大快人心。
    他思索稍许,看向许黟:“你这也算是‘借刀杀人’了。”
    许黟回道:“错,是贺县令想要‘杀鸡儆猴’,我不过是顺手做那把刀,仅此而已。”
    无论是笞刑二十大板,还是同意他的戴罪立功,都是建立在贺县令想要“放水”的前提下。要不然,放在平时,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闹事,哪只会笞刑,而是杖刑二十大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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