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救治,确实已在好转,说是三天后就能下床。”黎无花急急忙忙解释了一句,又赶紧拉住后面出来的丫鬟,按照大夫的吩咐加以叮嘱。
    这就开始好转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暗暗叹服,不愧是鬼医的人。
    牛有道注意到黎无花的脸上还有泪痕。
    待到黎无花吩咐完丫鬟,司徒耀又问:“里面那位和鬼医是什么关系?”
    黎无花一听,肃然道:“是鬼医的弟子。”
    鬼医的弟子?一群人又肃然起敬,鬼医的手下和鬼医的弟子自然不是一个概念,修行界多年来从未听说过什么鬼医的弟子,仅仅是这边诌出来过,如今这位可是头回正式出现的鬼医弟子,被他们见识到了。
    牛有道一手杵剑,一手抚了抚下巴,他派人假冒过鬼医的弟子,没想到这回碰上了正牌的鬼医弟子。
    很快,昏睡中的小孩抱来了,黎无花顾不上众人,又迅速陪同着进了厨房内,房门一关……
    厨房内的男子将襁褓中的婴儿检查了一遍,面色略显凝重,“再晚两天怕是就没了。”
    “有先生妙手定能无忧。”黎无花恭维一声,眼巴巴期待着。
    男子当即吩咐厨房内的人手准备,也用不着了三口锅灶,只一口便行。
    然救治起来的过程中,男子明显比救治海如月时小心谨慎了许多,才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实在是太娇嫩了。
    而这小孩也处在了昏迷中,就算不制住也哭不出来了……
    外面等候的人,有些散去了办正事,有些庭院内徘徊,有些站着,有些坐着,等着。
    这一等等了不少的时间,时间明显长于救治海如月的时间,众人不免为黎无花担心了起来,都知道黎无花很看重这个儿子,倘若有个什么意外,黎无花怕是难以面对。
    一直到天黑,刺史府已经灯火辉煌,厨房的门才打开了,一名丫鬟抱着裹成一团的婴儿出来了,左右两名丫鬟小心陪同看护着。
    看几个丫鬟疲惫又高兴的样子,想必结果不差。
    此时司徒耀才带头走进了厨房,既然已经救治完了,应该不算打扰。
    那男子明显已显得有些疲惫,身上似乎都被汗湿透了,正拿着块毛巾擦拭汗水。
    救治这小孩的确花了他不小的精力,还是那句话,孩子太小了,必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黎无花在旁小心奉承着,说是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鬼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反复,敢摆架子得罪人家,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还得求人家,不当祖宗供着都不行。
    司徒耀拱了拱手,“先生辛苦了,天色已晚,已让人备下酒菜…”
    话没说完,男子随口一句打断,“准备点干净热水,我洗洗。”
    “好好好,马上就好。”黎无花连连应下,赶紧挥手让下人去办。
    司徒耀无语,又被当众给无视了,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
    奈何男子压根不以为意,将药水清洗过的东西收拾回了竹篓内一提,黎无花伸手欲帮他拿。
    男子伸手一挡,自己的东西自己背上了,不让人代劳,就这样迎着门口的一群人走了过去。
    众人,包括司徒耀和牛有道,都老老实实主动让出了一条路来,眼巴巴看着男子出了厨房。
    黎无花则屁颠颠跟在了后面,出了厨房又在前面毕恭毕敬引路。
    老婆都被人看光了,还跟孙子似的?司徒耀一脸古怪,发现黎无花这王八蛋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师傅在世的时候也没见这么恭敬过。
    厨房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雅雀无声,只有两名下人将灶膛内的火给熄灭的动静。
    混在其中的管芳仪暗暗啧啧,什么叫牛人,这才叫牛人,不以权势压人,都能让人服服帖帖,今天算是见识了。
    牛有道忽干笑一声,“没事一般不找大夫,一旦有事找上大夫,通常面对大夫都没什么尊严,习惯就好。”
    是这么个道理,司徒耀苦笑摇头,带头出去了,众人也陆续出去了……
    看过海如月后,黎无花又来到了儿子的房间,蹲在摇篮旁再次为儿子检查身体。
    血气衰竭确实遏制住了,正在慢慢恢复中,在襁褓中酣睡,他确认不是昏迷,可见小孩已经从煎熬中解脱了出来。
    黎无花重重松了口气,叮嘱在旁的弟子按时给小孩喂食。
    屋内出来后,又快步赶到了鬼医弟子暂住的房间外,门外守卫告知,还在里面沐浴。
    于是他就等在了外面,徘徊等候着。
    等到门开,鬼医弟子再出来,已恢复了那份飘逸儒雅,只是换上了一身青衫。
    立刻有人进去收拾。
    黎无花上前见礼后,试探道:“已为先生准备好酒菜,敝派掌门欲亲自作陪。”
    男子道:“不用了,我不喜欢人多应酬。”
    好吧!黎无花只好称是,正欲引领对方去用餐,屋里收拾的人抱了男子换下的衣服出来。
    “我的衣服?”男子瞥见,问了声。
    黎无花忙道:“下人会帮先生洗好。”
    男子抬头,看向屋檐下的灯笼,“借灯火一用。”
    黎无花不解,不过还是亲自闪身而起,摘下了灯笼。
    男子从下人手里拿了自己的衣服走下台阶,黎无花面带疑惑神色提着灯笼跟随。
    就在院子里,男子将手上衣服扔在了地上,又伸手要了黎无花手中的灯笼,掏了里面的油盏出来,灯油泼洒,连同灯盏一起扔在了衣服上。
    嗡!火焰升腾,烧着了衣服。
    黎无花讶异,“先生这是?”
    “以后不会再穿白衣了。”男子蹲下,将散开的衣物亲手拨入了火焰中心,亲手把自己的衣服给烧了。
    黎无花狐疑,难道这人有洁癖?
    不过,他看到了男子的眼神,波澜不惊的眼神盯着燃烧的衣物,火光照映中终于流露出了异样情绪,似乎有迷惘,似乎有追忆,又似乎在向这件衣服告别,总之眼神很复杂。
    很快,男子眼神又恢复了正常,起身,灯笼交还给了黎无花。
    火光熊熊一阵很快弱下,男子毅然而然转身而去,在渐渐弱下的火光照耀下,背影渐入黑暗中,不再回头……
    餐厅中,男子不要热闹,也不要下人侍候,只有黎无花陪坐。
    尽管热脸屡贴冷屁股,可司徒耀还是屡教不改,还是丝毫不怨恨,还是想攀上鬼医这层关系,奈何人家还是不愿搭理他,司徒耀作陪的想法再次落空了。
    偏偏有脾气不能发,倒不是怕这位,而是怕这位身后的鬼医。
    席间,黎无花终于忍不住问道:“目前还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不知可否告知?当然,我知道鬼医从不张扬,先生若是不想张扬,就当我没问,今天医治之事这边也会严守秘密,不会向外人泄露半分。”
    男子手上筷子停顿,沉默着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慢慢咽下后,忽道:“我跟我师傅不一样,师傅名震天下,不求名。我初出茅庐,尚需名傍身,也能少些麻烦。”
    黎无花可谓一味顺从,点头道:“先生说的是。”
    男子:“无心。”
    黎无花愣了一下,没听懂,问:“什么?”
    “一无所有的无,心…”男子一只手摁在了自己的心口,“我的名字。”
    “哦!”黎无花恍然大悟,“明白了,先生的名字叫无心。”心里却在嘀咕,倒像是法号,哪有人叫这种名字的。
    男子:“治病的事,明天帮我公开吧。”
    “……”黎无花又愣住了,试着问道:“主动公开?”
    男子点了点头,没说话,低下头动筷子,继续慢慢吃自己的……
    案后,牛有道端坐,在一张纸上炭笔唰唰。
    管芳仪敲门而入,关门时边说道:“你没凑上去是对的,人家没让人作陪,司徒耀又吃瘪了。”
    牛有道呵呵一笑,“母子两个怎么样了?”
    “的确在恢复中,你还别说,鬼医随便一个徒弟都能令整个万洞天府汗颜。呃,你在作画,画的谁?”走到案前的管芳仪眼睛一亮,发现这位又在用炭笔画画,赶紧提了裙子绕到牛有道身边去,小女子般兴奋模样。
    “汗颜什么,术有专攻罢了。”牛有道正好收笔,炭笔一扔,拍着手靠在了椅背。
    管芳仪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幅人物头像,可不就是那鬼医弟子么,伸手拿了画纸,嘀咕道:“无心?你画他干嘛?”
    “无心?”牛有道扭头看着她。
    管芳仪解释,“黎无花问出了他名字,名叫无心,一无所有的无,心肝的心。”
    “无心…这名字…”牛有道嘀咕琢磨了一阵。
    “这人行为有些古怪,说是把自己衣服烧了,还主动让黎无花宣扬他解毒治病的事……”管芳仪絮絮叨叨把打探来的情况说了遍,本就是牛有道让她去关注那位的。
    “不再穿白衣了…”牛有道靠在椅背摸着下巴琢磨,他这种人,任何异常都容易触动他,引起他的条件反射,代表着他的思维辐射度。
    “平常让你帮我画,你拖拖拉拉,你还没告诉我,你画他干嘛呢?”捧着画纸的管芳仪一脸不满。
    曾经给她画的那张,已经被她珍藏了,她甚至有种我生君未生的遗憾感,若能早遇上牛有道的话,兴许就能把自己最年轻美丽时候的样子给永远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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