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好久,跪下行了个大礼,将茶再次举奉:“这么些年来前朝后宫相掣,内耗极大,如今虽有起色,但终归国局未稳。此时御驾亲征,岂不是将胜果拱手让人?大康本就弱兵重文,军饷钱粮不足,更无主帅,如何与精兵良将的北齐军抗衡?铁骑已至榕城,若此时直接拒绝求和,攻破卫城,直捣京师不过是数月之间的事情,到时候,国将不国,生灵涂炭,又岂是你我二人担得起的罪孽?”

    “那你要朕如何?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么!”他盛怒打翻了茶,赤红着双眼盯着她。魏全抖成筛子一般跪下。

    “还记得您说的太平盛世吗?今只一计,以我议和。”她干脆站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

    “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你走。”他也站起来凑近她,咬牙说道。摆了摆手,让魏公公出去了。

    “陛下,您是大康的皇帝,您身负黎明百姓,江山社稷,怎么能言而无信呢?”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她伸手笼了他鬓角的碎发,莞尔,“我终归是要走的,今日不走,三年后还是会走。”

    他气急,却无法反驳,赤红的眼中闪着晶莹。

    她收了晏晏,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要邺方营及少帅郑煜,卫城军兵符,和皇上议亲的圣旨。”

    他皱眉:“邺方营郑煜?”

    “让郑煜手下的两千人装作送亲议和的亲兵,加上三万卫城军,其他的我来负责。”

    那日后,她暗地里遣散了锦绣坊,征兵买马,通过端叔网罗了各路奇才和江湖人士。晚上便在钟灵苑里一遍一遍推演布局和战法。他沉默着相陪,偶尔提一些建议。

    “你总有让朕惊喜的地方。”他放下手中的奏章,喝了一口茶。这几日听她分析安排决策,绝不是深闺女子所得。虽然早知道她自幼被送到北顺山,学识超群,但这些排兵行军之事,怎么也不会是看几本书便能掌握的。

    “陛下该是知道的,我幼年时为求保命被送上北顺山跟着师父修行。这位师父乃是我爷爷的旧友,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但因我病弱,只学了些强身的功夫和身法。”陆茯苓也放下了手中的算筹,活动放松了一下肩颈,“后来,师父又收了一个小师弟,跟着师父学习政务兵法,我便时常缠着旁听。略知皮毛而已。”

    “陆阁老当年在朝中有极高的声望,能与他结为好友,你那位师父定非常人。”小皇帝难得笑的轻松,“你这略知皮毛,倒是比朝中那些大多只会纸上谈兵之人,有章法得多。”

    “其实朝中懂得排布行军之人不少,不过大多还在观望罢了。”陆茯苓抽出一张软宣,点了朱砂画了一个水纹图腾,“陛下,这是修和堂的水符。送亲队伍离京后会由修和堂的专人负责来往通信。见了水符,陛下便知诸事顺利”

    小皇帝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便细心折好放在衣襟里,又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颇为感叹地说道:“修和堂虽是江湖新贵,规模也不及其它,却颇有些声望。任谁都想不到,幕后之人居然是个深闺之中的世家小姐。”

    陆茯苓揉了揉眉心,放松了脊背靠在小皇帝胸前,闻言无声地笑了笑:“世人起初以为修和堂不过是一些贩夫走卒,皆是卑鄙之人。可最了解这茫茫江湖的,却正是这些走南闯北之人。”这些人都是风口浪尖滚着刀过来的,陆茯苓起初只是松散经营,后来因故却不得不花了心思安置,才最终成为如今的修和堂,也算是身不由己。以分布各地的车马驿为基础,汇聚大量的流通情报,既可以帮锦绣庄抢占先机,又可以作为保护。

    “朕听说,你将锦绣庄遣散了?”小皇帝低眉认真地研究陆茯苓的头发,语气极轻,几不可闻,“心疼坏了吧?”

    陆茯苓心头一酸,扯了扯嘴角,又反应过来小皇帝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便开口说道:“也没有多心疼。战乱颠沛,绣坊本就不好经营了。趁着这次脱手,算不得多大的损失。再说,茯苓虽是女子,却有这样的机会做一番保家卫国的大事,是我的幸运,真的。”

    “也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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