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燕率军攻我?他何时到的谢邑!”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李信看着揖在身前报讯的军吏。项燕远在陈城,怎会突然出现在城阳?

    “禀将军,无误也。项燕率荆人突现于谢邑淮水沿岸,赵大将军即遣小人告之将军,请将军速援之。”军吏是骑马过来的,在稷邑盆地东南五里水畔才找到李信。入马谷只能涉水,且极为崎岖。

    “项燕麾下荆人几何?”李信沉吟了一会才问。他记起几个月前项燕十五万大军也是突然出现在陈城的。城阳本有数万守军,两者相加几近二十万,比赵善的十五万人还要多一些。

    “小人不知。小人只知赵大将军请将军速速相救。”军吏道。

    “将军,末将以为赵大将军已败,救之不及也。”都尉白林这时相告,一出口就让人不喜。

    “何出此言?”白林之言已犯军律,一侧都尉军率全瞪看着他,李信也语带愠怒。

    “将军,赵将军从未与荆人阵战,不知荆人利害。”白林道,“其麾下秦军军阵又沿淮水一字排开,荆人舟楫一旦投石放弩,阵必破。此种战法,陈城已见。”

    李信的不悦逐渐平息下去,他当然记得荆人舟师上陆时的打发,河岸一里之内无以立足。

    “我军在此,若要救援,需先退至稷邑,再由稷邑至淮水,不及也。”白林再道。“项燕只为救荆王而来,破阵后必然急进,我军未至淮水荆人已至淮水……”

    “即便荆人抢占淮水木桥,我军亦可夺之。”卫卒之将史葛打断道。“届时前后夹击荆人……”

    “报——!”史葛的话同样被人打断,军吏策马疾奔再来,他未及到前就喊道:“丞相请将军速速回援,荆人越大复山攻我稷邑。”

    “大复山何处来的荆人?”李信再一次难以置信,大复山南面确有小径,可这小径极为狭窄,并且已经派兵驻守,怎么这里也冒出了荆人。

    “小人不知。”传令的军吏比前一个更加狼狈,神色也更加慌张。

    “可知荆人多寡?”李信再问。

    “小人亦不知。”李信要杀人的目光下,军吏不得不补充了一句,“恐有数万人。”

    “休矣!”白林心里暗自低语,他忍不住追问一句,“复邑如何?”

    “复邑?”军吏只是来求救的,稷邑城里只有数千人。“小人不知复邑如何。”

    “将军,项燕之军与大复山南之随唐二师必有关联,末将以为复邑已失。”白林再道。

    只要一提复邑,李信瞬间就明白了楚秦两军所处之态势,更明白项燕的作战意图,他是要把秦军堵截在稷邑,再围后歼之。若赵善未败还好,如果赵善军溃,那一切便晚了。

    “传我军令,速速救援丞相。”救与走之间,李信选择前者,不过他并没有忘记楚王,他又对史葛道:“你速带五千卫卒至马谷。便是翻遍整座山谷,也要找到荆王!”

    马谷奇长,靠近谷口这一段宽逾十数里,林深树密,很不平坦。秦军只能先扼守住出谷要点,再增援兵力搜索。此时李信还不知道天亮之前楚军已击溃驻守在北面谷道的秦军,更不清楚义渠鸩为了一记私利,竟然想私放楚王,以得到楚军那支铁骑。

    铁骑初现于陈郢城下,击杀大将军辛梧;第二次现于陈郢土城,斩杀冲散了万余弩手;第三次则是四日前,一百余骑冲击三万卫卒的军阵,军阵几欲破阵。

    铁骑的战斗力无与伦比,破阵好似摧枯拉朽。国尉府已呈请秦王赵政重建几百年前的秦国畴骑;义渠鸩想的更加巧妙,他想空手套白狼,让熊荆把麾下骑兵都给他。

    李信决定救援稷邑之时,马谷之北的小小谷地,义渠鸩忍了一口气,道:“本君可退让一步,大王留下一半铁骑便可。”

    “他们不愿与君去草原。”熊荆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大王当真想战?”义渠鸩扔下了手里的酒爵,手握剑格,目光怒视。

    “义渠君若不让路,本王自然要战。”熊荆迎着他的目光,同样握剑。

    杀气在两人的对视中升腾,妫景身子一侧,准备拔剑,义渠鸩身后的戎人也换了一个站姿,就要搏杀。这时候长姜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喊了一句大王,又低语了两句。

    “谢义渠鸩赠酒,本王他日必有厚报。”熊荆起身揖了一礼,妫景赶紧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熊荆如果上前义渠鸩还有些担心,这是进攻。现在熊荆后退,他虽然不解,可绷着的弦还是松弛了一些。“请大王思虑本君之语。”他对着退回去的熊荆喊了一声。

    “如何?”谷道狭窄,可越是狭窄越容易防守,熊荆退至队列中间,问向两名县卒。

    “大王,以山势观之,当有他路。”县卒指着两侧山顶说道。

    熊荆闻言抬头看去,确实看出了问题:入谷的时候,谷道是南北走向,现在谷道已经是东西走向。山势可能九十度拐弯吗?当然有可能。只是山势九十度拐弯的可能想很小,这可能是另一道山脊,义渠人堵住了西面,却留下了东面。

    他的想法如此,然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所看到这段山脊是白云山北面大山往西北笔直伸出的一道山脊,而之前的南北谷道,则是白云山西北山脊余脉与西面一座大山夹持而成的山谷,这道山脊越往西北越低矮,最终在谷道处断裂。

    经过这个断口,一行人西转不远便遇见了义渠鸩,如果没有义渠鸩挡道,沿谷道西行五里则是第二道山脊的断裂处,在此北转便可走出山地,到达比阳至魏国的平原。

    义渠鸩挡道,只要翻过这道海拔三百米的山脊就能出去,后世206省道就取了这个方向;不翻山,那可以顺着山脊往东,同样能走出山地。只要穿过后世的博山水库,便是魏境平原,走这个方向去桑隧还要近一些。

    生活在草原上的义渠人不懂山地,山谷间又是树木野草蔓生,他们自认为卡住一个最为险要的位置,没想到敌人一掉头,便找到了另一条路。

    谷道狭窄,对面的楚军骑士一直持刀戒备,枯坐一会义渠鸩酒瘾犯了,于是又大口大口的灌酒。他以为熊荆是要与部下商量一会,没想到商量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音讯。他正要派人去问讯时,那几名戒备的楚军骑士居然也退走,最后只留下一段空荡荡不见人影的谷道。

    “荆人、荆人何在?”义渠鸩惊讶的看向前方,眼睛连眨,他想不通楚王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

    “哈哈哈哈……”队列里一片笑声,连伤员也欢笑开颜,钻了四天山沟,今天终于钻出来了。

    “那义渠君定要以头抢地。”项超最是兴奋,他恨不得纵马长啸几声,可惜走的还不够远。

    “义渠君有他的私心,不然……”熊荆也忍不住欢笑,什么叫做劫后余生,这便是劫后余生。

    “臣以为义渠人想反秦复国,不想他只要铁骑。”右史有点想不通义渠人的要求,以他的认知,义渠君当求大王助其复国,怎会要铁骑这种细末。

    “为何要复国?”熊荆高兴之余不免多说了几句。“你可知戎人是怎么来的?”

    “臣不知,请大王相告。”右史也想不通熊荆怎么知道葡萄酒和流血的宝马。

    “中亚,”熊荆用了一个后世的词,右史自然不懂中亚代表什么,他只好改口道:“昆仑山以西之地有两条河流,两河都汇入西北方的一块咸海,两河夹持之地叫做河中。这地方是四战之地,亦是十字路口,往北是草原,往西是波斯,往南是天竺,往东则是天下。

    戎人据有此地,若有更强大的戎人打来,弱的一方只能退出河中,或往南进入天竺,或往东进入天下。进入天下的戎人打不过我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做各国的雇佣兵,拿钱卖命。义渠鸩想要铁骑,我看他是想反攻回去,根本就不想复国。”

    “大王,河中之地真有流血的宝马?”妫景插言问道,“宝马若是流血,岂不会死?”

    “宝马流的是汗,其汗似血,故言汗血宝马。”说起汗血宝马熊荆有些懊恼,他觉得若能与义渠人保持一定的联系,或许能搞来汗血宝马。但这个念头一想又否决了,汉武帝几十万大军做成的事情,岂是小小义渠人能完成的。而且,阿拉伯马、西欧马并不比汗血宝马逊色。

    “其汗似血,岂非天马?!”妫景震惊于流汗似血的马,这是他从未听过的东西。

    “轻骑可用,重骑不好用。”熊荆虽然不懂马,可眼前这支骑兵就是靠他的一知半解建起来的。重骑兵要重马,像现在全副武装后,冲几次阵就大汗淋漓的马是不行的。赵偃那王八蛋很可能是用了蒙古马充数,而不是以前那种戎马(河曲马)

    “好马会有的。”熊荆对仍在憧憬汗血宝马的妫景道,“还有,速派侦骑去桑隧探查,本王要打魏人一次草谷。”

    看着前方越来越开阔的地形,熊荆攥紧了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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