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立夏。

    两军于渭水河畔对阵,装模作样的打了一场。

    彼时,夏桃芝立在锁玉城的城楼之上,对着前方的千军万马,遥遥相望,目光一眨不眨的锁定在远方那个模糊的白影上。

    战旗之下,傲娇太子身着银甲白袍,破甲银弓横于背后,腰悬长剑,如同一轮清澄皎月,在大片乌甲中出尘绝俗,风姿无双。河对岸,“封源君”位于千军万马之首,玄甲紫冠,端坐于马背之上,气势凛然。

    西图对阵东楚,“玄甲战神”对阵“东楚武神”,只是这一次,二人替换了彼此的身份,替换了彼此的立场,也替换了彼此的人生。

    夏桃芝见过许多种模样的傲娇太子,无赖的,正经的,狡诈的,深情的……但她此番见他带兵打仗的样子,才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有些人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譬如傲娇太子刚出生之时,西图国师便预言他乃战神转世,如今看来,“战神”二字,他当之无愧。

    海棠在一旁发出惊叹:“殿下真是英武不凡,像天神一般!”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中升起一丝骄傲感,这样的一个男人,是属于她的,真好……

    海棠垫起脚尖张望,在千军万马中寻找着,“哎,怎么看不到小泥巴呢?”

    小少年黎华,身着小兵的铠甲,稳稳立在战场之上,身姿挺拔,如新长出的青竹。

    他如今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在傲娇太子的教导下,身手大有长进,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又黑又瘦,精瘦。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被海棠一日三餐加各种点心变着花样的投喂着,竟也胖不起来,个子倒是窜得很快,已经和海棠一样高了。可是在海棠的眼中,小泥巴还如当初一般,只是一个弱小的爱吃甜食的小少年而已。

    自从傲娇太子一声令下,要将他丢到战场上去练胆,海棠就一直忧心忡忡的。夏桃芝听见她在芍药面前唠唠叨叨了好几次,不停的说战场太危险了,还说小泥巴还只是个孩子,下个月才满十五岁什么的……

    夏桃芝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十五岁啊……傲娇太子十五岁的时候已经率领西图千军万马东征了。一战成名之后,“玄甲战神”的名号便响彻了渭水两岸……

    “殿下也真是的,小泥巴还没满十五岁就让他上战场,战场多危险啊……“海棠噘着嘴,口气俨然像个老母亲担忧儿子。”芍药姐姐你快帮我找一找,小泥巴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他……”

    半响没人回应,她转头一看,芍药目光柔柔的,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方向。

    “芍药姐姐,你在看顾大人吗?”

    芍药回过神来,红着脸嗔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看顾大人了?”

    海棠奇道:“那你怎么脸红了……不对,这次我们从楚京来的路上,芍药姐姐每次跟顾大人说话的时候都会脸红……”

    “……你还胡说!”

    芍药恼了,佯装去打她,二人打打闹闹的追到一边去了。

    城楼上起了风,掠过她的耳边的发丝,将她头上的发带吹得高高飞起。她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虽说傲娇太子走前对她说了只是走个过场,她也明白这场战争本来就只是个幌子,若两国都这般大张旗鼓的集结于这渭水河畔,却干打雷不下雨,未免也太让人起疑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与其说是担心,还不如说是牵挂,就像什么东西牢牢的种进了她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一丝一缕都是他。

    自从那日之后,他二人几乎形影不离。白日里,傲娇太子除了处理军务之外,其他时间都与她在一起,夜里,二人一同就寝,相拥而眠。

    她记得话本上说过,两情相悦之时,便是如此了。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对方凑在一起,怎么呆都呆不厌,怎么看都看不烦。但她记得话本里还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现在反倒有些不安,他们这样的朝朝暮暮,情意又是否会长长久久的下去……

    世间坠入情网的女子,大抵都是如她这般患得患失吧。

    她私底下问过芍药,傲娇太子中的蛊毒究竟厉害不厉害?芍药告诉她,这个蛊毒她也是第一次见,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但依脉象来看,并不十分凶险,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的。

    她听完喜忧参半,喜的是傲娇太子暂时无虞,忧的是连芍药都说没见过的毒,想来应该是十分厉害的。芍药见她闷闷不乐,便安慰她等回了楚京,便让她阿爹来诊治,她阿爹医术比她高明多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夏桃芝的心中算是有了一丝希望,盼望着能快点打完仗回楚京。

    ***

    傲娇太子现在有了一个恶习,就是喜欢使唤夏桃芝做事。

    例如,每日醒来,一定要将她也唤醒,让她替他更衣,伺候他梳洗等等。哪怕她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之间将他的扣子扣错了,发髻梳歪了,他也浑然不在意。

    只是走时必定要索一个绵长的吻,吻到她浑身发软,轻声求饶才肯放开。

    几次以后,她再困也要努力睁着一双死鱼眼,认认真真的替他穿衣梳洗,慢慢的也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他便很是得意,夸她聪慧过人,且很有做一个好妻子的觉悟。走时便蜻蜓点水的在她唇瓣描摹一下,算是放过她了。

    两军又打了几场,均是势均力敌,谁也无法从对方那里讨到一丝便宜。

    夏桃芝便开始惦记起回楚京的事情来。

    这日鸣金收兵后,傲娇太子回了大帐,惯例先不可描述一番,吃饱喝足之后才松开了夏桃芝。将双手平举成一个大字,一动不动的立在她面前,笑眯眯的望着她。

    这人变本加厉,现在开始让她为他卸甲了。

    唔,脱盔甲可真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麻烦的紧。她全神贯注的解着扣,脸上还带着刚刚被他激吻过的羞涩,白皙的脖颈之间,隐约能看见露出的一两个红痕。

    都是某人干的好事!

    “小桃子,今天你去城楼了吗?”

    “没去。”她手上不停,认认真真的解着扣。盔甲被卸下了一半,内里的白袍十分贴身,勾勒出某人上半身流畅而矫健的完美线条。

    某人气闷:“你竟然没去瞻仰为夫绝世无双的风姿?”

    她:“……”

    有啥好看的?天天去看,都看腻了……

    “看腻了?!”傲娇太子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口气十分受伤:“……你竟然说看为夫都看腻了?!”

    她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一个不慎,竟然说了出来。

    完了……

    某人眯着眼睛看着她,神色不善,决定一回楚京便将她给娶了,让她这辈子都得看着他,日也看,夜也看,只看着他一个人,看她还敢不敢说她看腻了!

    顾子逸的声音及时在帐外响起,“殿下,微臣有事禀报。”

    “进来。”

    傲娇太子已卸了甲,正坐在一旁喝茶。见顾子逸走了进来,不紧不慢的瞟了他一眼,冷冰冰的问:“何事禀报?”

    顾子逸脊背一凉,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唔,殿下怎么似乎,心情不大好……

    “殿下……”他犹豫了一下,看了坐在边上的夏桃芝一眼。

    这个事,不太好让娘娘知道吧……

    傲娇太子道:“无妨,直说便是。”

    顾子逸哭笑不得,只得如实道来:“启禀殿下,瑞王殿下暗中安插在军中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我们是否要按照之前计划的行动?”

    傲娇太子没防备他要说的是这个,噎了一下,心道好你个顾子逸,越发会当差了!

    顾子逸觉得自己背锅都快背习惯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咬,锅多了不愁”,况且这可是殿下你让我说的……

    夏桃芝警觉了起来,问道:“什么计划?”她立即想到了上次傲娇太子用自己做饵,对付宋元晟的事。

    “这……”顾子逸吞吞吐吐,犹犹豫豫。

    夏桃芝心中不安感又甚,急忙追问:“你们又在计划什么危险的事情对不对?”

    顾子逸看了看某人,欲言又止。

    夏桃芝于是怒视着傲娇太子,某傲娇轻咳嗽了一声,板着脸对顾子逸道:“王妃问你话呢,你看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顾子逸心中叫苦不迭,迎着夏桃芝杀人一般的目光,缓缓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危险……殿下他只不过是……”

    “本王只不过是想将计就计,让宋元闵步宋元晟的后尘罢了。”某傲娇索性自己交代了。

    夏桃芝脸一黑,果然,这家伙又要乱来了……

    “不过嘛……”傲娇太子话音一转:“本王最近心情好,决定留着宋元闵的狗命慢慢玩。这一次,就先将他小惩大诫一番好了。”

    “是,殿下。”

    顾子逸领命告退了。

    刚走出大帐,就听见里面传来陵王殿下的一声求饶声:“小桃子,别生气嘛……有话好好说嘛,哎哎,把剑放下放下,大不了为夫答应你以后都不做危险的事了……”

    帐外众人面面相觑。

    自此,陵王殿下“惧内”的名声便不胫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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