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一封捷报八百里快传,送回了楚京。

    东楚武神宋元熙,又一次逼退了西图的精兵强将,将那“玄甲战神”挡在了渭水河岸,当真是可喜可贺。

    捷报传来,楚京自然是一片欢喜。都说“武神出世”可救万民于水火,是那“玄甲战神”天生的克星。虽说只是打了个平手,但在楚京,上至朝堂下至百姓都十分满足。许是多年活在西图那位“玄甲战神”的阴影之下,被他年年领兵宣战都宣怕了。如今有个人能与之匹敌,护佑国土,让他们能免受战争的侵扰,能平安度日,便知足了。

    于是这场仗就算是打完了。明日,楚军便准备拔营启程,班师回朝了。傲娇太子大发善心,下令今日放假半日,众将士一片欢呼之声。

    今日的天光正好,他难得清闲,决定带夏桃芝进城逛逛。

    临走前,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顶幕离,带到了她的头上。她不解,他便理直气壮的道,锁玉城里人多眼杂,自己的娘子不能让旁人瞧了去。说完他自己也带上了一个精巧的银面具,她问这又是为何,某人恬不知耻的道:“为夫这是为你着想,毕竟你的夫君如此玉树临风,若是被别的大姑娘小媳妇惦记上了……为夫怕你吃醋。”

    她:“……”竟然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呸了声,臭不要脸!

    仗打完了,锁玉城里避难的百姓陆陆续续的又都迁移了回来。街市重开,大街上一改往日的冷清萧条,又变得热闹了起来,各色的店铺罗列,人来车往,熙熙攘攘。

    还是不打仗的好啊……夏桃芝在心中感叹。傲娇太子执了她的手,沿着长街缓缓踱步。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二人尽管都遮了面,但走在一起,还是太显眼了。光是傲娇太子一身翩然的白衣,身形挺拔,皎若玉树的模样,就已经引得路边的姑娘们为之驻足,频频回头了。

    某人偷眼看来,眸色中带了一丝得意,仿佛在说:“看见没?为夫说什么来着?”她暗自唾了一口,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心。

    二人逛了一阵,有些饿了,便拐进了街边的一家酒楼。

    小二将他们引到二楼的一个雅间落了座,她正想问小二有什么好吃的,余光一扫,竟然顺着雅间的窗户,一眼看见了对面“翠红楼”的招牌。

    哈?这家酒楼竟然好死不死的正在翠红楼的对面?

    她顿时有些心虚,虽说某人并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翠红楼”的事,但万一一眼看见了,跟她翻起旧账来,那可就不妙了……

    想着,她赶紧挪了挪椅子,用身子挡住了窗口。

    某人眼中噙一抹笑意,问道:“小桃子……你怎么了?坐立不安的。”

    “没,没什么……”

    ……

    今日一路走来,发现偌大的锁玉城里,竟然连一家烟花楼都没有了。那些在战乱时日都能昌盛不衰的烟花楼,如今却不知因何缘故,竟然都悄无声息的关门大吉了。她忍不住又转过头望了一眼,曾经门庭若市的“醉红楼”如今空空荡荡的,大门上交叉贴着两张白色的封条,显出一股破败之相。

    她忍不住感慨,这可是萧大公子做过头牌的地方啊……

    说到萧连绪,夏桃芝也曾向傲娇太子问起过他的下落,但傲娇太子死活说没见过这个人。她便以为萧连绪丢下她跑回楚京了,心中暗骂他没义气。岂料几天之后,她竟然在军营中看见一个小兵,背影神似萧连绪,追过去一看,竟然还真的是他!萧连绪满脸鼻青脸肿,看上去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若不是他们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她还真认不出来。她本想问问萧连绪是怎么搞的,岂料他一看见她神情便十分的窘迫,直接用袖子掩面逃走了。

    她本就理亏,也不好去质问傲娇太子,只得去问芍药。

    芍药告诉她,萧连绪那日来军营求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傲娇太子连话都没听他说完,拎着一把剑,单枪匹马的就去救人了。人救回来了以后,将萧连绪狠狠地揍了一顿。

    萧连绪不躲也不还手,咬牙硬扛着挨了一顿揍,一声也不吭。

    夏桃芝无语,萧连绪的脑子不会转弯,必定是连他们混迹烟花之地那段也一并说了,难怪会挨揍。但转念一想,若萧连绪不说,又该如何解释她中了“一夜春”这件事呢……唔,看来萧连绪这顿打,左右都是跑不掉的。

    以傲娇太子那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性子,揍他一顿算轻的了。

    不多时,菜上齐了。放眼望去,满桌皆是红色,有一大半都是辣菜,香辣味飘得满屋子都是,某人耸了耸鼻子,双眼放光。

    她忍不住问道:“你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他吃了两口,一脸满足的将筷子放下,坏笑着答:“当然不是。以前每年领兵出征,都会易容乔装到这锁玉城来溜达一圈。这家的辣菜做得最好,最有西图的风味。不过嘛,吃东西是其次的,最主要是想听听你们东楚人私底下是怎么谈论本太子的,到底有多么怕本太子……”

    她:“……”

    这么变态的事,也就只有这个死傲娇做得出来了。

    “不过……”他的眸光闪了闪,幽幽道:“从今往后,他们怕的也就不再是我了……”

    是啊,他再也不可能变回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玄甲战神”了,有关“封源君”的这一切,往后也与他再无干系了。从今以后,他便只能是东楚陵王宋元熙,她亦如是。经历过这一次,他们算是对“换回原身”这件事彻底死心了。

    “你……是不是很失落?”

    应该很失落的吧,毕竟西图太子身份尊贵,是将来的一国之君。总比做一个小小的王爷,前程未卜,祸福难料的好。

    傲娇太子却笑了笑,答:“并不是,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如释重负?”

    “是啊,就是如释重负。”他赖洋洋的坐着,一手支颔望着她,目光却仿佛穿过了她,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自我一出生起,我父皇便将“灭楚”这个重担压在了我的肩上。我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他便执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在纸上写下了“灭楚”这两个字。还指着这两个字对我说,这是我作为他的儿子,作为西图的储君,一生必须完成的使命。因此,他自小待我便及其严苛,稍有不对,便是鞭笞打骂。”

    “……”

    竟然会是这样?!

    她想起传闻说,西图太子封源君乃是天之骄子,因出生之时天象预示,被称为“战神转世”,被老西皇寄予厚望,是西图人民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想来天之骄子,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傲娇太子自嘲的笑了笑,“说出来也许没人会相信,我十五岁之前,从未住过东宫。”

    ???

    这她就更不能理解了,身为东宫太子,不住在东宫住在哪里?

    “十五岁之前,我都住在一间黑暗的地室里。每日会有太傅来授课,传授我学问,教我练武。我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学文习武,十五个春秋,没有一日停歇。逢年过节该有太子出现的场合,我才有机会走出去,透一口气。我父皇每年只允许我的母妃来见我一面,因此我幼年的时候,对母妃的印象很模糊。”他在她惊诧的表情下笑了笑,接着道:“一开始我也没有什么不习惯,顶多只是不见天日而已,后来父皇说我终究是一国的储君,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我,于是便有了凌曜。他成了我孤独时光中唯一的陪伴,他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色彩斑斓,我很向往,有一次终于忍不住求我父皇,让他准许我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父皇告诉我,只要我能带兵攻打东楚,且大获全胜,他便允了我的要求。”

    是了,传闻说,十五岁的封源君不负众望的上了战场,初战便大获全胜,一战成名……

    “如今好了,“灭楚”这个担子再也与我无关了,从今往后,我便心安理得的做宋元熙了。”

    他语气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人眼中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西图太子,竟然也有这样暗无天日的过往,活得连个普通人都不如。而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长大的傲娇太子,竟然只是这种程度的变态而已,真是……

    “所以,小桃子……”他弯起唇角,将话锋转了:“等你以后给我生了儿子,我们一要好好教导他,千万别让他走他爹的老路,你说好不好?”

    夏桃芝全然沉浸在傲娇太子小时候黑暗悲惨的生活中,又难过又心疼,想都不想便点头答道:“好……”

    见某人笑得戏谑,她忽然反应过来,红着脸嗔道:“……谁要给你生儿子?!”

    某人嘻嘻一笑,死皮赖脸的道:“你刚刚亲口说了要给我生儿子的,想耍赖啊?”

    “我才没说!”

    “说了。”

    “没说!”

    “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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