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许解开心结,不在理会这唤做马叔及黑子先前讥讽言语,他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但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显然对方才事情尚有几分介怀。至于洛雨刘巍江燕容等诸多师兄弟,则是或与张许并肩而行,或尾随其后而来。

    张许大步流星遥遥当先而行,洛雨则和江燕容并肩而列走在最后,而刘巍则走在了居中位置。

    刘巍走得片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看着前面那个高大身影步步沉稳,负剑而行,不看其人便可知他昂扬斗志,意气风发。而每当他不经意扫过身后,又见身后两人如胶似漆,眉目传情,宛如连理。刘巍无奈摇头,只能时而搔首弄姿,以这些出格举动来缓解几分不适。以至于其他尾随于后的一众师兄弟,见平素极为端正的刘巍此等行为,都是捂嘴偷笑,神色古怪。

    黑子与“马叔”前行并列,两人一路走来,欢声笑语从未间断。黑子或是举手而笑,一步当先立于田谷之上,做那等英勇斗争之态;或是面色坚定站在一旁,拟守株待兔之坚。来往之间,比划的惟妙惟肖。老人见此,合嘴大笑,看着黑子的眉目神态与对张许等一众师兄弟自然是天壤之别。

    黑子两人一路闲聊行走,倒也颇为快捷,待得太阳越过树梢,清晨凉风拂过寸土,两人已经缓步踱到了北首那座有些讲究的小宅。

    宅子不大可也不小,三进布局,室室相连,户户相通。当初如此格局一是为了方便留守观察田地稻麦长势的农户商讨论理,明确施肥浇灌的时间用量;二则是警防外界那些因天时,或是吴越楚国两国军士逃难搜刮至此,也好有个应对。

    至于其他用处也就是供留守此间的农户取水调羹做饭,再就是供正午日光炎炙之时休憩之用。除此之外,也无甚别大用途。

    一行人缓步而来,前后有分。那马叔见宅子已到,他一步当先,近过身去叩了叩虚掩的门扉。

    风铃稍响,一个披着蓑衣的中年汉子缓步走出,身后则是跟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女子,再就是躺在屋子角落依旧沉睡的金天佑。至于先前与张许谈话的长老,此刻却不知走到了何处。

    黑子与马叔遥遥当先而来,那马叔见屋门开启,他转过身稍带严肃的低声说道:“黑子,你与叔父说实话,在幽林之中结果到底如何,你怎么衣服破烂,是不是艰险颇多。人员有无折损。”

    老头一脸严厉,语气端重。

    黑子闻言一愣,他看着此刻面色沉重的马叔,有些摸不着头脑。

    “马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先前都交代过了啊。”黑子依旧嬉皮笑脸。

    老头神色稍变,略显黑沉,连平日里他极为喜欢的一条黑白花狗此刻摇着尾巴,将前爪放到他的胸膛时,他那严厉的表情也依旧不减丝毫。

    黑白两色的花狗自是不察,跳动着前爪扑腾扑腾的往他脸上舔去。

    马叔见久问不答,不耐烦的踢了一脚满是讨好神色的花狗,他转过黝黑脸颊对着蓑衣汉子以及那女子大声说道:“黑子擅离幽林,对柱子等人生死丝毫不理。实乃罪大恶极,愿长老从重处罚。”

    老头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朗朗有似乾坤道理。

    门前除了惊愕不言的两人,依旧虚掩无声。迟迟没有马叔想要听到的回应。

    却说长老见张许迟迟不来,他出门找寻无果,只得择回。不过老人一辈子从事农耕之事,见着田间金黄稻穗压枝而沉,田间积水尚足,老人想着过几天就放干净田间积水,准备来晒田结谷。他绕着农田缓行一周,直到手中东抓西扯握满了金黄沉淀的稻谷,这才顺路择回。不待与张许一行打过招呼,却是刚好见到了黑子颤声跪在马叔面前。

    “老马,怎么就如此呵斥黑子。”长老满脸疑惑。他连忙拉起了此刻跪在地上的黑子。

    黑子委屈站起身来,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一向对他极为宠溺的马叔为何如此,正欲招呼长老。不了恰好看见了马叔对他挤眉弄眼,黑子眼色稍疑,脑袋一转,念及马叔问话言语,他福如心至,眼角垂泪,眉心哀愁似水。却是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黑子,你这是怎么了。”长老不明究竟的将黑子扳过身来,一脸关切。

    张许及洛雨刘巍江燕容四人等一众师兄弟也是前后而来。还未及与长老打过招呼,只见黑子眼中噙泪,原先嚣张跋扈的汉子此刻哭哭啼啼的跪在长老身旁,泣不成声。

    偶传几句若是迟到一步便再也见不到之类的话语,讲得是悲戚非常,面容哀荣,若不是洛雨及江燕容先前与他过节知晓他本来面目,恐怕此刻也会同情这嚎啕大哭的汉子。

    长老一时难断,见他悲怮如此,不好询问,可又扶之不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这一刻有一些不知所措。

    “呦!昨晚意气风发,吐气扬眉,屡屡出言不逊;此刻面容悲戚,伤心难断,楚楚可怜,为何如此?”江燕容讥讽说道,见黑子神色不改,她自问自答道:“难道是又去挑逗了哪个女子,被人呵斥辱骂所致。”江燕容冷嘲热讽,俏脸满是寒色。

    黑子见她话已至此,稍止辞色,他伸出已然破烂的袖袍,又抹了抹脸颊。眼角犹挂些许泪水的他抓了抓长老的裤脚,欲言又止。

    长老听得是云里雾里,这是哪一出?自己好不容易托开山猿帮忙寻找些武艺高强的侠士剑客前来村中除魔降妖,其中过程极是不易。可此刻这些侠士观其形色,与黑子倒是有些值得商榷之处。

    长老一步走出,他疑惑扫过众人一眼,不在沉默。对着他熟悉的张许说道:“张大侠,这是为何?”

    张许稍带厌恶的瞧过黑子一眼,并不理会此刻面色激愤、对他假以颜色的马姓老者,而是径直走到长老的面前,道明原委。长老听完,他似有不信的看过黑子一眼,问道:“黑子,你是否出言不逊,屡屡对张大侠一行无礼争执。”

    老人面色严厉,语气却有些推诿迁就。不知是说者有意,还是听者有心,黑子听完长老呵斥言语,心中思忖片刻,觉得长老好像有顾左右而言他之意,他眼珠滴溜乱转。忙爬起身来,对着此刻面色稍带几分凛然之色的老者说道:“我昨天只是回来稍迟,与刘洋等人在门口休息。长老也知道,林中奇诡极多,实非和顺之地。奈何这女子并那男子好生不讲道理,他们不仅驾马横冲直撞,还说什么自己一行是村中长老所请,自然是有求必应。丝毫不用似外界一般拘泥管束只需酒肉管够,吃喝饱足就行。至于村中长老所托,敷衍就行。无需太过放在心上。”

    黑子说的是唾沫横飞,口水乱渐,眉目之间神色变换,或急或缓,或舒或放。看其颜色,听其话语,张许皱眉不应。洛雨以及江燕容气的面色铁青一块,眼中满是激愤。

    长老神色且疑且惑,对着远处一棵大树轻轻招手,看着那骑着一匹半跛毛驴的蓑衣汉子,颇有些无奈之色。只希望这平时玩世不恭的汉子真如其名,能解开此刻已经缠作一团的众人。

    汉子嘴角叼着一片半青半黄的青草,斜跨在毛驴之上。他看见长老招手呼唤,身子斜掠,快速赶驴。本想做个风度翩翩的体面公子哥救急救场,没想到脚下一滑,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人无不侧目,隐忍笑意。

    且说幽密丛林,小姑娘看着洞内风光景色,既感叹大千世界的神奇之处,又惊讶这世间居然还有这等瑰丽之景。虽然一路上少有墨玉朱阁添香诸物,却有些芙蓉帐暖之姿。看到最后横挂的那一条藕色香帐,小姑娘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是女子闺阁?”小姑娘好奇问道。

    雪白狐狸伸出那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同样雪白的爪子,低下头来,神色之间添了几分羞涩怯意。

    不待小姑娘好奇问询,雪白狐狸一步上前,从一个墨色匣子中叼出一本血迹斑斑的发黄古籍,放在了少女手心。

    赵晴柔见之疑惑,他略带好奇的翻开泛黄的古籍,略微翻过几页之后,小姑娘轻啐一声,红着小脸说道:“怎么都是芙蓉秋水,鸳鸯连理的词曲。却没有一首写边塞风光、游子羁旅异乡的愁肠百结。”

    狐狸闻言,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抓子遮住它很是狭长好看的眼睛。此刻在小姑娘眼中仿佛是女子二八年华,被人看穿心事的羞怒姿态,满是待嫁闺阁的懵懂情意。还哪有千年大妖的威严风采。

    赵晴柔好奇的打量了狐狸几眼,见他神色依旧羞涩怯弱,伸出胳膊绕住它雪白脖颈,静静地趴在它宽阔肩背上似在聆听雪白大狐的心意。狐狸亦不反抗,反而将毛茸茸的脑袋放在赵晴柔的肩膀之上,鼻中嗅着她八百年前初遇他时的缕缕幽香。

    那时,有花,有酒,有红颜,更有知己。

章节目录

缘来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水流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水流舟并收藏缘来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