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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宅邸,建在山野林木间,很是突兀。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上,落满了晚霞,那座房子,出现在道路蔓延的尽头,四周并没有其他的人家,便是最近的村落距此也有好几里路,白『色』的围墙外,种着几株枫树,在深秋的雾霭中,若隐若现。

    我和林素闻以及陆危楼走在青石铺就的山谷中,望着远方在灌木山峦中『露』出一角的房子,不由奇怪道:“温家的人真有意思,旁人路过阴山这种地方,躲都躲不及,恨不能绕道而行,他们倒好,居然在此处建房子住下来,不觉着害怕么?”

    说着,特意看了林素闻一眼。

    林素闻牵着马,没有吭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道路两边,荒草遍布,已经泛着枯黄,一丛不知名的野花开得倒是热烈,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味。

    陆危楼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我看了他一眼,笑道:“以人的血肉滋养出来的花木,当然香。”

    陆危楼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我又道:“你没听说么,当年彭贞大将军所率领的兵将,尽皆死在阴山,被山贼焚毁的尸体,过了好几日才被人发现,没准儿当时出事的地点就在我们脚下。”

    闻言,陆危楼愤愤道:“顾兄,你又吓唬我!”

    见他没有上当,我有些失望,悻悻然道:“我也只是猜猜而已,谁吓唬你了?”

    瞥眼看到旁边的林素闻,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我们的玩闹充耳不闻,好像一个陌生人。

    从相遇到现在,我还没听他说一句话。

    收回视线,故意逗他:“那个谁,你脚底下踩了一坨狗屎。”

    林素闻的身形果然一僵,顿住脚步,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片刻,抬起头,冰着脸道:“无聊。”

    见他终于说话,我扬起一个胜利的微笑,抬手去搂他的肩膀,故意与他套近乎:“谁让你走路直挺挺的,不看路,我还以为,你回趟家变傻了,连我们是谁都忘记了,好好的,干嘛不理我们,也不说话。”

    林素闻拿墨池的剑柄,把我的手拂下去,不理我,却快走几步,把我们抛在了后面。

    “哎……”

    我伸出手,对着他大喊:“有『毛』病啊你!”

    陆危楼看了看林素闻,又悄悄看了看我,道:“看来林兄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啊。”

    我想了想,问他:“你什么时候见他心情好过?”

    陆危楼卡了一下,失笑道:“也是。”

    来到那座房子门口,却见大门外,挂着两只素白的灯笼,前些天用来办丧事的白绸尚未取下,由于全家被屠,府中没有人,门口的落叶都铺了很厚的一层,几只麻雀飞来飞去的,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很是荒僻凋零。

    林素闻去拴马,陆危楼抬脚迈上台阶,首先去敲门,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应门的声音,打开门的,是一位年轻清俊的公子。

    和林素闻一样,一袭白衣,但毕竟不是修行之人,看起来奢华了许多,环佩香囊,镶金嵌玉,连腰带上的绣花都是金线的。

    我想,这位应该就是沈银尘吧。

    “你是……”

    看到陆危楼,他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连忙拱手道:“原来是陆大夫,你怎会出现在此?”

    陆危楼平时傻呆呆的,不怎么会说话,此番前来,只是跟着我凑个热闹,顺便看看沈银尘而已,没想到最先开门的就是他,所以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解释,挠了挠头,转身看向我:“这个……”

    沈银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不过,首先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不远处的林素闻。

    他眼睛亮了一下,惊喜道:“素闻,你怎么来了?”

    林素闻栓好马,走过来,向他微微低首,答:“沈家长辈担心你的安危,父亲命我来此看看。”

    说话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和礼仪,并未看得出对沈银尘有这什么朋友的情谊。

    沈银尘低下头道:“因我的事,害得父亲母亲担心,还牵连到林家人,真是惭愧。”

    据说,温家的事情发生以后,沈家念及定亲的情谊,曾抽调人手为他们办理后事,而今,丧礼已结束数日,沈家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沈银尘还留在这里,徘徊不去,似乎对那位香消玉殒的未婚妻还放不下,打算为其守灵。

    别说这里是传闻中经常有邪祟闹事的阴山,温家的人又是被厉鬼所害,便是寻常的地方,孤身住在全家都已经亡故的府宅中,都是一件挺恐怖的事,沈家的人,自然不肯让沈银尘如此冒险,一直在此处留恋,以他们的背景,找上林家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我了解林家的人,他们林家,向来势利的很,即便与沈家有些交情,若只是想让沈银尘回家这种小事,还犯不着让他们动用自家秘密武器似的少主人,所以,林家此行的目的,不只在沈银尘的身上,重点还是想调查温家的人究竟为何而死。

    以林家与沈家的关系,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此行,还是要套牢林素闻。

    我向沈银尘拱手道:“在下顾绯然,是林公子和这位陆大夫的朋友,也是朝廷派来探查阴山之案的钦差大臣。”

    沈银尘向我回礼,又转眼看向林素闻道:“素闻何时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却没告诉我?”

    林素闻神情淡淡的,没有回应,沈银尘应该是了解他的脾气,废话一个字都不肯说,所以也没介意,侧手引我们进去。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温家的内宅,里面的庭院虽疏于打理,但看起来依然很新,应该不超过三年的时间,建造房屋的石料,绘制在梁柱上的彩画,尚且没有多少被雨水洗刷打磨的痕迹,乍一看像个富贵人家的府宅,但所用的材料做工,却十分粗糙,倒更像是一群工匠,为了赶工,匆忙之下胡『乱』堆出来的。

    我瞥了一眼由于砖石粉化而开裂的内墙,向沈银尘问:“在下看这府宅很新,这户人家应该刚搬来此处不久吧?”

    沈银尘嗯了一声:“听岳父说,他是在三年前路过此处,觉着风水很好,便把地买下来,找人建了府宅,打算在此安度晚年。”

    “……”

    才住三年,全家都被杀了,确实风水挺好。

    而且,此处风水确实适合主人,不过适合住的是死人,到底是哪个半吊子道士胡『乱』骗人的?

    我接着道:“能在这荒郊野岭,随随便便建造出一座府宅,看来沈公子的这位岳父,来历很不简单。”

    “这个……”

    沈银尘迟疑一下,却道:“我不清楚。”

    顿了顿,又道:“听伶儿说,他们家以前是做布匹生意的。”

    闻言,我很奇怪:“沈公子与温姑娘既有婚约,连他们的来历都不清楚么?”

    沈银尘也很不解,回答:“我与伶儿一见倾心,只要能娶她就好,为何还要在意这些?”

    看不出来,这位沈公子倒还是个情种。

    我再提出疑问:“在下只是觉着有些奇怪,以沈家的地位背景,若是不清楚对方的来历,怎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沈银尘『露』出些许不悦的神情:“家父家母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我与伶儿两情相悦,誓要结为夫妻,他们为何不答应?”

    见他生气,我连忙解释:“在下只是一时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沈公子见谅。”

    沈银尘依旧冷着脸,道:“岳父岳母遭此大难,已是不幸,如今他们尸骨未寒,怀疑他们来历的话,还请顾大人别再说了。”

    见我们之间的气氛僵持,陆危楼夹在中间,看了看沈银尘,又看了看我,最终解围道:“顾兄如此问,也是想尽快探查真相,以告亡者在天之灵,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沈公子海涵。”

    陆危楼,之于沈银尘到底有些恩情,闻言,沈银尘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向他客气地低下了头。

    随后才看向我,拱手道:“在下刚才一时冲动,言语有失,顾兄见谅。”

    我勾了勾唇,道:“沈公子对温姑娘情深意切,维护家人声誉,情有可原,是在下不好,不该妄加揣测,令亡者心寒。”

    经过陆危楼从中调解,我们之间终于缓和下来,走进正堂,见堂中摆着三个灵位,最中间的应该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温涵,左边应该是他的妻子,而沈银尘的未婚妻子,那位名叫温伶的姑娘,牌位放在他们的右侧。

    我们敬了香,拜祭完,听沈银尘道:“诸位远道而来,还没吃饭吧,我去吩咐厨房备些酒菜,为你们接风洗尘。”

    见他出门走远,陆危楼向我走近,问:“顾兄,怎么样,这家人的死,确实与厉鬼有关么?”

    我站在堂中,望着那三个牌位,拿玉笛敲了敲唇瓣,故作高深地『露』出微笑:“究竟是人是鬼,在这里多住几天,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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