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淸胥山习练的场地,正是术法场的最东边,那里临了沧海,又危临着一面山崖,我过去的时候,宵炼师父正靠在崖壁上等我。他即使静静站在那里,也堪得上是俊贵非凡,处处入画。师兄师姐们概是俱怕这位严厉师父的,只是自从我上回同他一起去了九天的创世节,他在祭礼上帮了我那一回,便觉得其实宵炼师父这个人,真是个外冷内热的。呃……只不过,有的时候冷过了头,也有时候热过了甚。

    见我过来了,宵炼师父转过身,抬手的时候,空中便多出三把流水如波的长剑来。

    “此三剑,分别所属,各是风、水、火,今日,便看看你能不能有这本事通过这道剑障了。”

    我在心里思忖,这一年多来初学术法,就是从这最简单的风、水、火修起的,现下宵炼师父出了这道考题,也算是客气了。可是还未等我得意,便见宵炼师父的袖袍在空中一挥,空中的那三把长剑便立时飘忽交错起来,在我周围布成了一道厚实的剑影屏障。见此,我在心中暗暗叫苦,定是宵炼师父知道我生来便能通过任何结界,所以现下弄了这道剑障做考题,是要让我晓得,我不过只是能通过那些个平稳结界,待我遇着这些结障,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叫苦归叫苦,试还是要考的。我左右看了看这道剑障,实在是瞧不出能够突破的破绽。这道剑障虽变化无多,可笼罩的剑气却是逼人的很,若是贸然钻出,必定是要重重伤了我的。方才宵炼师父说这三把长剑分属风、水、火,可现下这三把长剑聚在一起成了剑影,我也分不清哪把归哪把呀!又如何去一一突破呢!

    “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布形候气,与神俱往。”忽然想起大师兄的这句话。这是上回我同翎云师姐在九天练剑时,大师兄对我们说过的。虽然现下宵炼师父并非考我剑术,但这剑道与法道本就有共融共通之处,不如试上一试。这样想过后,便从印伽中取出一把青剑来,这把青光剑还是大师兄前些天离山前送我的,大师兄说我总是借着旁人的剑去练,到底不像个样子,便从自个儿府里寻了一把藏剑送了我。

    莫言见后感叹说此剑乃是铸采五神山之铁精,六合海之金英,才有这般秋水澄清的剑色。我原先倒是不晓得这把剑原是如此精贵,只是同从八师兄承应那里借来的那把沉剑比起来,用着很是轻巧顺手,只是我向来不喜佩剑,所以就把剑搁在印伽里收着了。现下考试,我便将那把青剑取了出来。

    闭了眼睛将神泽集中,使体内五分气泽灌注于右手所持的青剑上,又细细看了一眼周身围绕的剑障,用左手捏了水、火两诀,提了剑朝那剑障挥去,霎时,两道青锋寒光便与剑障汇在了一起,发出“叮”得一声,原本围绕在我周围的那三把所属风、水、火的剑,已被我用水、火两诀相抵,此时应是还剩了风、水两属,果然,意料之中的大风裹挟着浓烟向我这里袭来,记得宵炼师父曾说过,应对这类剑气时,勿要被这表象迷惑,所以我不敢懈怠,连忙回身收了方才的剑式,换了风诀后以十成十的法力格挡,意图速战速决抢得出阵的一线机会。

    待我果真出了这阵,宵炼师父却道,“我今天有些赶时间,你倒是现在才出了剑障。”

    “宵炼师父,你出了个刁钻题目,还指望着我能一下子就出来么?你这不是难为人么!”其实我能出阵,心里还是很欢喜的,毕竟我也是初初修习术法,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够我乐几天的了,可宵炼师父却总是以打击我为乐,这不得不让我总是生他的气。

    宵炼师父斜斜看了我一眼道,“你虽然出了剑障,可你却是犯了大忌。”不等我问起,宵炼师父便接着说道,“习武练术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将自己十成十的术力用出,从今以后,你要记得留上个两三成术力来保保命。当然,若是想要玉石俱焚的就请随意。”

    见宵炼师父这样说,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也不免为方才的轻率感到后悔,正哑然无言的时候,宵炼师父悠悠闲闲的又说了一句,“其实我今天赶时间,所以给你设的这道题,本来很简单,只要你向上遁飞,便能从剑障上头越过。”

    “……”宵炼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我只要像只鸟儿那样飞过去就行了?这么简单?!我竟然还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我那般样子,定是叫他笑话了去!

    我郁郁出去的时候,元儿见我这样,难免担忧了,我知晓她是会错意了,便三言两语的说了大概让她宽心去小考了。

    天气很冷,天色也不好,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我缩了缩脖子,望了望身上单薄的秋衣叹了叹气。若是往常,清胥师父必定会为我买来厚实的冬衣,今年却是不能了。我这身量长得又挺快,去年的冬衣概是穿不得的了,于是在心里寻思着去山外头买些御寒的冬衣,也不知元儿这两日有没有空闲可以陪着我一起。

    边走边想的时候,见三师兄元弃正朝我这里过来,远远的向我招手,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才发现三师兄后头还跟着一位眼生的仙官。

    .

    “阿瑾,这位是大师兄府中的神辉小官,大师兄托他来找你,许是有事要说,我便先走了。”三师兄说完又嘱咐道,“神辉小官走的时候劳烦阿瑾你送一送。”说完朝神辉小官笑了笑便走了。

    “神辉……小官?”我见面前的小官大约二十岁,面目清朗,瞧这派斯文儒雅的样貌,许是大师兄府里的一位文官罢,我在心里头猜测。

    只是这一头绾得很是清整的银白发丝和那一双银色的眼瞳,叫我瞧得有些新鲜。“请问仙官所来何事?”

    “你不认得我了?”这位小官向我挑了挑眼眉,唇角带起一抹笑意,眼里浮出些许戏谑。

    “你是神辉兽?!”我瞪了眼睛瞧着他,实在难以置信,拽着他前后看了一圈,道,“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人了呢?”

    神辉眼角略抽了抽,“……最近才化为人形的,当然,长君也助了我许多,否则,我还需得等上个一百来年。”

    闻言,我着实比他还兴奋,又拽着他前后看了一圈。

    神辉见状,不由笑道,“可还能认识了?”

    “你这般提醒,我便还能认得出来,若你不说,我定不会想到会是你!”末了,疑惑道,“你怎么忽然来找我了呢?”

    “长君吩咐我将这几身衣裳送给你,”神辉瞧了瞧阿瑾身上穿得仍是单薄秋衣,心中怜惜,“长君说你尚是血肉凡子,凡间冬日山中苦寒,所以前些时日抽空去让人为你做了这几套冬衣,今日刚刚做好便遣我送来与你了。”

    我欣喜的接过包裹,“帮我谢谢大师兄!这段时日,我都在忙着准备术法小考,也没有时间去九天看他,”我想了想,又道,“神辉,你便替我嘱咐大师兄几句,让他自个儿惜顾身体,不要总是忙到深夜……也让他不要总是记挂我,你告诉他,我在这儿很好。”

    其实我私心里,是想着大师兄每日每时都能记挂我的。有时候我半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着外面的风呼呼的刮过椴树林子,我就会在想,九天之上长明的天星是不是还是那么皎洁明亮。我卧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又会想着大师兄是不是在安安静静的睡觉,长明光洒在他温暖的眉宇上,想必安宁又平静。有时候就在床上这样辗转一段长夜,有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会梦到大师兄就那么在云雾缭绕里突然光华耀眼的出现。

    我见神辉小官那双奇异的银色眼瞳正定定瞧着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是还有话要说,遂敛了神伤,开口笑道,“神辉小官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神辉面上动了动,还是道,“阿瑾姑娘一直待在淸胥山中修习,可……可还听见了什么传闻?”

    “传闻?”我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自我到了淸胥山以来,每日听见的传闻,只怕是一只手也数不过来的,莫言,唔,就是我七师兄,他每日都喜欢同我交流交流,莫说是传闻了,就说是秘闻,他那里也是满满一箩筐的说不完的!”

    “……”看来,这阿瑾姑娘并不晓得那事,想来这淸胥山的宵炼师父,将她保护得很好。只是,她知道那事也是迟早,不知到那日,她可还能撑得住?这样想过,神辉心里又是一阵疼惜。

    “再等片刻,就到饭点了,同我一起去饭堂吃饭可好?”

    “不了,我还要回去复命呢。”神辉笑了笑,唤了一朵云彩跳了上去,朗声笑道,“走了。”

    我朝他挥了挥手,便喜滋滋的抱着包裹回了屋子,盘腿坐在床上打开包裹的时候,见到叠得齐整的几件衣服上放着一张字条,仔细拾起来,见是大师兄一贯书写的字体。记得八师兄承应曾赞过一回,说是大师兄的字体兰竹侧锋,瘦劲爽利,需要极高的书法和功力,当时在旁头喝茶的莫言却插嘴说大师兄的字里缺了半味神闲气定的心境。彼时我还同莫言争了几句,虽然我不懂这些,但我觉得大师兄同清胥师父一般,都有着一派淡然稳重的仙仪,不可能没有神闲气定的心境。莫言见我这般说,便也就较了真的同我辩了辩,最后被我用‘你嫉妒’这三个字将他的口堵了个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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