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岳之所以直接说别争,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无法和这位巴蜀老汉再比嗓门了,这老鬼,真是太猛了。
    秦海也是目露惊讶,钟岳说的这个信息,他还从没有自己去研究归类过。吴昌硕的印章,他收藏了也不下五十枚,这样近代诗书画印四绝的大师,虽然治印无数,以至于如今价格一直在五万以下低迷波动,但是以他的目光来说,总会升值的。
    他都没好好研究过,阴刻印配切刀边款,这是什么道理?
    秦海拿出手机,准备验证一下。像他这样的收藏大家,手机里照片不是美女,而是他自己心爱的宝贝。老秦点开分类图库,手指快速地滑动着。钟岳余光瞄过去,不得不佩服这老秦还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的。
    这关于印章的图片,都是合成过的,每一张图点开大图,都是由六张小图拼接而成的长图,这种细致的活儿,居然会在一个老头手机里存在,足以见老秦确实喜欢收藏。
    “切刀。”
    “切刀……”
    “这方不是切刀,唔,阳刻闲章。”
    “切刀,唔,老缶印。”
    老秦一边喃喃自语,边上人都呆若木鸡地坐着,听着秦海在验证着。
    治印,正面往往都是切刀与冲刀结合使用,因为笔划之间间隔足够。这样多种刀法的结合,也让治印变成了一门艺术。治印之人,几乎人人都会切刀和冲刀两种基本刀法,至于其他各派流传的刀法,往往秘而不传。诸如吴昌硕自创的钝刀出锋法,还有仇闻贞那手割竹圆刀法,都是秘而不传的,所以有着鲜明特色,在收藏界,凡是懂行之人,都会结合钝刀出锋法的特色,来鉴定印章的真伪,尤其是边款本就是作为一种记载形式的小字,一般都不会刻太大,从而影响印章整体的美观,所以往往要么冲刀、要么切刀落款,亦或是个别特色的刀法。
    但是吴老缶印章正面阴刻,边款就是以切刀落款,这个需要用统计学角度去思考的问题,着实是让所有在场之人大吃一惊。
    “还能这么玩的撒?”
    “涨姿势了,涨姿势了!”
    秦海查了查自己手机内所有有关于吴昌硕印章的收藏图片,全部吻合!
    顿时像是见着鬼似的,看着钟岳。
    “这个秘密,是你发现的?”
    “我……师父说的。”
    黄犀等人舒了口气,“仇闻贞真是个奇葩。这种规律,居然也能给他找到?”
    “无聊……”
    钟岳冷冷一笑,无聊么?
    这个规律,钟岳当然没有撒谎,确实是他师父说的,只是不是这位,而是吴昌硕的小迷弟——白石翁给他讲印的时候,以老缶印作为例子讲的。
    阴刻结合切刀边款,这是无聊?这是深谙阴阳之道的吴老缶,在用一种常人无法领略的情趣,在制作着一件心满意足的艺术品!
    钟岳之所以不讲破,那是这些人都没有资格听。
    他渐渐明白,为何笔法会失传了,并非是有些时代的书法家敝帚自珍,秘不示人,而是学得会的人实在太少了。
    就像是一个武林高手在临终之际,要将自己的绝世神功传承下去,然而面对一群弱智少年,他也很绝望啊……
    阴刻配切刀款,这不是一个固定公式。钟岳不说透,则是不想把这个秘密成为一种模式化,因为并非只有切刀款才可以配阴刻印章,冲刀同样可以,只是要如何去让它们相和谐,这里面的学问,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明白,至少如今钟岳自己是说不明白,既然说不明白,与其不说。
    啪啪啪!
    巴蜀老汉拍了拍钟岳的肩膀,赞赏地说道:“虽然仗着你师父教导的知识,在我们老人家面前作威作福,但也算是真才实学,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钟岳:“……”
    作威作福?
    what?
    这黄老鬼怎么脸皮这么厚呢?
    “你放心,昨天既然签了这个志愿书,我一定会信守诺言,只是按照你上面承诺的,如果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成立了,成员需要请教顾问,我可不会坐飞机赶来,他要自己来巴蜀。”
    “……”
    看着黄老鬼脸上一副得意洋洋的窃喜,钟岳真是打从心里想扁他一顿,这老头怎么比欧阳明还贱巴呲喽的呢?这老家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老子家住得远,想请教,ok,没毛病,你过来吧……
    “您放心,华东落实了,您觉得整个华夏,还会远吗?”
    “……”
    老黄笑不出来了。
    “我们去吃饭!”
    钟岳看着黄老鬼转身就溜,便笑嘻嘻地继续怼道:“黄老,谢谢您的承诺与大义凛然、无私奉献,您的大师风范,功在千秋!!!”
    周围不少人都轻蔑地瞥了眼黄犀那“为老不尊”的样子。
    无耻!
    看着周围人灼灼的目光,黄犀淡定不住了,这小子,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转过身骂骂咧咧道:“瓜娃子,等华夏都搞起来了,老头子我早就入土为安了!你不会得逞的~!”
    钟岳佩服这位巴蜀老汉敢于“面对”死亡的勇气,忍俊不禁地站了起来,“就算您先行作古了,您给予我们年青一代的精神,我将铭记于心。他日一个给您刻个雕像,将您的一言一行,镌刻在上面,我亲自执铁笔,切刀还是冲刀,您说了算!”
    老黄身边的几个老人家终于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靠,这孙贼太损了!”
    “钟不器真特么的不是个东西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黄犀交好的这些印学家们,也就是不拘小节的大才之人,并非是那种人前一面,人后一套的伪君子,而且多半没读过多少书,都是野路子,所以爆粗口也是在所难免的。
    黄犀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手横着一伸,伸到了那位揚州流派的老头胸前。
    “干嘛?”
    黄犀怒视过来,“降压片呢,老子要吃降压片!”
    噗!
    哈哈!
    ……
    ……
    秦海看着钟岳舌战群“叟”的场面,也是不得不心悦诚服,这个年轻人,真的很有意思。
    “钟老弟。”
    “嗯?”
    “家中藏印甚多,您见多识广,不知可否移步,去沪上老哥家中吃杯茶,鉴赏鉴赏?”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钟岳腼腆地笑起来,那个什么,这是你非要我去啊,不是我偷翻你家窗户进去的。
    秦海见到钟岳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行么?”
    “我正好要回学校报个道。”
    秦海大喜过望,“那感情好,做我的包机,一起回吧。”
    “不不不,秦爷,我和朋友一起约好……”
    “你朋友也带来,飞机宽敞着呢。”
    “我和朋友要有点别的事,您名片我还留着呢,一定拜访叨扰!”
    秦海握着钟岳的手,而且是双手握双手,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模样,“阿拉上嗨宁,真够义气!”
    钟岳赧颜一笑,“秦爷,我徽州人。”
    “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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