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屿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可周相人还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觉。

    把地上的铺盖卷了,拍打干净了上面的土屑,袁屿便去院子里水缸里打水洗脸,丝丝清凉赶走了最后的睡意。

    今天是要上学的,睡地上不舒服,浑身都不松快。

    还没吃饭的时候,胡飞已经挎着书包来到了袁屿家里。

    见袁屿刚起来,胡飞一脸惊喜的找了块儿木墩子拍拍屁股坐下:“没事儿,不急!不急!我不急!小屿你也不用急!”

    对于胡飞来说,去上学自然是永远都不会急的。

    见袁屿忙前忙后的,胡飞有些看不下去,支着肘子说:“小屿,以后早上我让我妈盛好饭我给你带过来吧,省的你麻烦!”

    袁屿还没回答,屋里就嚷嚷了起来:“饭……饭好了?”

    胡飞瞪大了眼,一脸的惊异:“屋里有人?小屿,你家还有亲戚来啊?”

    周相人揉着睡得有些肿的眼,长衫甩啊甩的扶着门框蹭到跟前,眼睛也不睁:“吃吃……吃什么?有……有肉没有?”

    胡飞咧着嘴,一脸的稀罕,探着头低声问袁屿:“小屿,这货谁啊?大男人还有穿裙子的?哪来的啊?”

    袁屿想了半天:“路上捡的!”

    ……

    晨露还未褪尽。

    从来就没见过大早上就嚷嚷着吃肉的,袁屿家里自然没有。

    所以周相人妥协了,不吃肉,吃鱼也可以!

    鱼也没有!

    周相人这就跳起来了,指着不远处的江面急赤白脸的:“那……那里面多……多着呢!”

    这就不讲道理了!

    是,江里有鱼,那也得抓不是!

    没网子怎么抓!

    当胡飞揉着鼻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周相人就拿眼角的白眼翻着看胡飞,鼻孔里的出气声都带着不屑,一脸的瞧不起:“用……用手抓!”

    边说边捋着略显肥大的袖子,还真就施施然出了门,直奔江中而去。

    胡飞瞪大了眼睛,拍拍屁股拉着袁屿一溜儿小跑跟了上去:“我的老天爷,他还真打算赤手去江里抓鱼?厉害啊!”

    眼睁睁的看周相人衣服都不脱,纵身很潇洒的跳入江中,袁屿和胡飞都等着大开眼界了。

    先是灰布长衫被江水鼓起一个大包来,里面的人上下扑腾了几下,才终于露出一个头,开口却是杀猪一样惊魂未定的嚎叫声:“救……救……救命啊!水……水深!”

    惊飞了野枣树上寻虫的鸟儿。

    胡飞脸皱成了一个包子,表情异常的精彩。

    “他……他说水深?新鲜啊!江水能不深?小屿,你哪儿捡来的这么一个二傻子?”

    袁屿拿手挠着后脑勺,最后找了根棍子寻了一处水浅的地方,和胡飞拖死狗一样把周相人拖上了岸。

    上了岸的周相人嘴里吐了两口水:“咱还……还是吃……吃米汤吧!”

    看着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瘸一拐拧着衣服往回趔着步子的周相人,袁屿和胡飞瞠目结舌。

    老天爷,世上怎么还有这么一号子的人?

    。。。。。。

    黄远心情很不好。

    当刚开始知道死的人是那个秃顶的校长的时候,黄远痛快的想大声喊出来,心里的抑郁似乎在那一刹全部发泄了出来。

    他一点儿也不同情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早就该死的人!

    可是被警车拉走的冯倩,却哭的让人心疼,那哭声,就像一根鞭子,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黄远心坎里,让他没由来的心慌和自责。

    来学校的路上,那些长舌妇恶狠狠的咒骂冯倩是搞破鞋的狐狸精,这样不堪入耳的话,让黄远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并不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冯倩。

    他们从同一所大学毕业,一起来到这儿,从77年恢复高考,至今日,相识已七年有余,他很清楚那个让自己辗转反侧的女孩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冯倩的父母没有熬过那个动荡的年代,或许正是生活上的无依无靠,让那个女孩有着不同于旁人的独特魅力。

    黄远其实很恨自己,恨自己骨子里的懦弱,当初刘洋追求冯倩的时候,黄远很想当着冯倩的面儿嘶吼出自己的心意,可是骨子里的懦弱让他选择了妥协。

    刘洋是本地人,所以毕了业,冯倩也跟着刘洋来到了此处。

    黄远便也来了这里,他想着,至少能每日看看心里的人,也是心满意足的。

    黄远永远忘不了那晚,他回学校拿教案时,电闪雷鸣下的那一幕,雨夜中的冯倩就那么失魂落魄的蜷缩在办公室一角,衣衫不整,那个秃顶校长在阴狠的威胁自己后就拴着裤腰带离开了。

    愤怒和恨意再一次没有敌过骨子里的懦弱,他又一次选择了妥协。

    冯倩哭诉着央求黄远不要说出去,黄远也就真的把此事埋在了心底,只是每逢想起时,便心如刀绞,这股从未有过的卑微感让黄远日日夜夜受够了折磨,他是个如此卑微的人,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又能怎样呢?

    而今日这一切,源于半个月前,刘洋请他喝酒的时候,自己酒后失言。

    黄远也曾设想过老同学刘洋知道此事后会出现什么反应,他甚至为此想象过很多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比如愤怒,咒骂……

    可是刘洋听完之后只是铁青着脸,一个人闷闷的喝完了酒,什么话也没说。

    黄远更没有想到,只是隔了半个月,也就在前几天,那个秃顶校长就这么死在了自己家中。

    直到此时,黄远才明白,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样。

    刘洋选择了最刚烈的一种方式,尽管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可是黄远在这一刻竟然有些羡慕,相比于刘洋,自己却只敢沉默卑微的选择隐忍和妥协。

    人就是如此,越妥协,便就越卑微。

    可无论怎样,学校里的课都还是要上的。

    黄远停好了自己的自行车,便带着备好的课,来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的老师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个位子还在空着。

    冯倩没来。

    一直到上课都没来。

    到下课,仍然没来。

    看着那空荡荡的位子,黄远心里便也跟着空了起来,止不住的发慌感让他的心跳的厉害,勉强讲了两节课,黄远便再也撑不下去了,浓重的不安感,让他丢下课本疯了一样冲出门口,骑着车飞一样去了冯倩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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