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倩的住处并不算太远。

    骑车的话,也就是十来分钟。

    黄远骑着车,还未走到地方,便远远的听见了有女人扯着嗓子撒泼的骂街声,空气里似乎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怪味儿。

    “狐狸精……贱货……”这样的词汇一个接一个的钻入黄远耳中。

    黄远的心也就再一次提起来。

    不大的斑驳木门紧紧闭着,外面围了很多人。

    门前空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女人,蹲在地上的泥里土里打滚,拍着大腿干嚎,唾沫星子把嘴角都泛白了。

    “不要脸的贱货,勾引我家男人,害人的狐狸精……老天爷不长眼啊……”

    黄远认得,是秃顶校长那个不下崽儿的婆娘,这婆娘往日便凶的如同母老虎一样,撒起泼来,人畜不分。

    围观的人都带着同情的目光,人们习惯于把同情给于弱者,尽管,他们并不能分清谁才是真正的弱者。

    看着紧闭的木门,黄远心里在滴血,他能想象的到,门里的那个女孩此刻该会是何等的无助!

    人的同情,一旦给错了地方,往往比最直接的伤害还要伤人。

    黄远支起了自行车,看着那不断指指点点的人群,脑子有些空白,他很想告诉这些人,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样子!

    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蚊子一样的嗫嚅声:“让一让……让一让……”

    没人搭理他。

    黄远脸臊的通红,鼓足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儿:“乡亲们,让一下……让我过去行吗,我是学校里的老师……”

    老师这个字眼,多多少少还是能获得一些别人的尊敬的,至少起了些作用,终于有人拿正眼看了他两眼,身子在人堆里微微给黄远留出了一条缝。

    地上撒泼的胖女人,见了黄远,拽着黄远的腿:“黄老师啊……您可得帮我评评理啊……”

    黄远费力的想甩开,却被绊了一个趔撅,于是,黄远的脸臊的更红了,只露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笑。

    便去推门,使劲推了推,却没有推开,里面被闩上了。

    “冯倩,是我,我是黄远,你开门,没事……有我在……”

    黄远一如既往的木讷,嘴里支支吾吾,他实在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没人回应,也没人给他开门。

    这让本就脸皮儿薄的黄远在众目睽睽之下更加的不自在。

    所以黄远一边说着,便拿眼扒着门缝里往里看,什么也没看到,倒是鼻梁上的眼镜儿被门挤掉了。

    “骚蹄子,有本事勾引男人,怎么没脸出来见人……”

    胖女人骂的更起劲儿了。

    而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那股子淡淡的怪味儿,说了一句:“咋闻着像农药味儿啊……”

    。。。。。。。。。

    勾引秃头校长搞破鞋的那个女老师死了,喝农药自杀了!

    这让附近很多村子里的女人和老太婆嚼足了舌根儿,嚼完了舌根儿,各自散去的时候,还不忘恶狠狠的骂上一句,活该!犯贱的人,都该死!

    这两天是星期天。

    袁屿已经有些习惯了家里多了个结巴嘴儿,嘴虽然结巴,可偏偏还馋的厉害!

    抓鱼,掏鸟窝,满村满地的跑……

    地里还未成熟的甘蔗,一身长衫的周相人搉了之后拖着甘蔗秧子跑的比狗还快!

    袁屿很想说一声,那块儿甘蔗地,就是胡飞家的!

    胡飞就站在一旁,瞪着大眼,一脸崇拜的看着偷了自己家甘蔗撒丫子狂奔的甘蔗贼,不,这时候是相人哥!

    明明差了足足两个辈分的岁数,一身长衫的周相人非梗着脖子结结巴巴的让袁屿和胡飞喊他,哥!

    相人哥!这便是袁屿和胡飞对周相人的称呼!这三个字,胡飞如今已经喊的很顺溜了!

    这时候的胡飞,已经不再去向袁屿打听周相人到底是什么路子了!话说回来,袁屿也根本不知道。

    因为,周相人在胡飞的心目中,已经从当初的“二傻子”演变成了现在志同道合的“忘年交”!

    纵观这几日周相人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不对胡飞胃口的!

    “相人哥,过瘾!下午咱玩啥?”

    胡飞问起些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周相人嘴里吧唧吧唧的嚼了一会儿,吐了一地甘蔗渣滓,看了胡飞一眼,挥舞着手里的甘蔗:“听……听没听说过……碳烤荷……荷叶鸡?”

    胡飞眼里冒着星星,咽了口唾沫,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回答的很果断:“没!没没没!那甚么,这玩意儿,好吃么?”

    “好……好……好吃!太……太好吃了!”

    “那你给俺俩做呗!”胡飞擦着嘴角。

    周相人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拍了拍胡飞瘦小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没……没鸡啊!哥老……老想吃……不对,老……老想给你们俩做着吃了!”

    胡飞抓耳挠腮的低下了头,似乎在犹豫。

    一旁托着腮看两人说话的袁屿,心头突然有些不好。

    果然,胡飞抬起头时,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自言自语一样的嘀咕:“铁蛋儿家的老母鸡养的可肥了……”

    胡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周相人的眉头清清楚楚的跳了跳,把手里的半截甘蔗臊子塞到了胡飞怀里,似乎对自己这个善解人意的小弟极为满意,亲昵的握着胡飞的手乐的合不拢嘴:“哎……哎呀……那就有……有劳贤弟了,哥……哥就喜欢你……你这样儿的!哥去找柴火烧……烧炭!”

    看着胡飞摩拳擦掌的离开,周相人不忘挥着手:“贤弟啊,哥……哥等你凯旋归……归来啊……”

    只剩袁屿在一旁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多年后,对于那只碳烤荷叶鸡的味道,袁屿其实已经差不多想不起来了。

    他只是记得很清楚,铁蛋儿娘死了男人一样哭着在整个村子里找她家的老母鸡的样子。

    那天晚上,事情败露之后,胡飞被他娘吊在槐树杈子上拿他爹留下的皮带一直抽到了月上中梢,胡飞的惨叫声,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周相人,已经在床上打起了鼾,秉着大侠要讲义气的江湖原则,胡飞咬死了没松口……

    可是,就在胡飞挨过揍之后的几天里,周相人突然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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