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桑道:“不如你问问二牛,把你家锄头藏到后山哪里去了?”

    她这话一出,原本都看着小院里的人,纷纷把视线转向了李二牛。

    李二牛今年不过十岁,他哥哥李大牛比他大一岁,两人站在一起,都是一脸憨厚的样子。但李二牛明显局促不安,他紧紧攥着灰蓝色的衣角,目光闪烁,听见顾南桑的话之后,更是倒退了一步。

    李长生眼珠一转,立时沉下脸,表情不善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竟然瞎说,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娘偷东西,你乱泼脏水!”

    其实他一眼就看出李二牛的异常,自己的孩子,哪有看不懂的,看来锄头丢失的事情,果真与顾家无关。

    但方才已经答应顾南桑,没有找到锄头就要多赔一把给她,这怎么行?李长生便一口咬定许氏不放松。

    许氏气得脸红耳赤,怒目道:“李长生,因你我都是邻里,我方才对你客气几分,你休要得寸进尺,含血喷人!”

    顾南桑听得暗自摇头,跟这种无赖地痞,还能讲什么道理不成?

    她冷冷一笑:“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堂而皇之进了我的家门翻找东西,造谣诽谤我顾家的名声,自己丢了东西,竟还赖上我们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娘,我们报官!”

    穷山恶水出刁民,荷花村并不算非常偏远落后,距离最近的安平城也不远,因此还是有些惧怕的,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退缩了些。

    民不与官斗,他们自然是怕的。

    赵桂花也是慌了神,毕竟捉贼拿赃,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

    李长生却是不惧,他道:“好,那就请村长来评理!”

    “不必了。”顾南桑道:“我爹生前虽说只是中了个举人,但好歹能见县官不跪,想来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只需要官老爷秉公办理即可,村长有村长的家务事要忙,这些小事,就不麻烦他了。”

    她这话一出,好多人都是吓一跳。

    是啊,顾从之生前就是秀才,已能见县官不跪,甚至不必缴纳赋税,十里八乡难得有个读书人,村中的私塾向来都是顾从之在授课,好多人家的孩子都是顾从之教导过的。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中的举,但顾秀才向来博学多识,万一……是真的呢?

    读书人向来地位崇高,何况顾从之生前还有功名在身,李长生只是一个种地的,难免心生惴惴。

    顾南桑眸光锐利,冷冷地看着李长生,九岁的孩子,居然让他有了一丝心虚的感觉。

    李长生是村长李长庆的弟弟,村里人都知道,也因此,他有时候蛮横不讲理,占了许多人的便宜,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他刚才提出找村长,自然是有把握哥哥会帮自己,谁料顾南桑竟说出这番话,倒是把李长生两口子唬一跳。

    顾南桑无意与他们有过多牵扯,再度看向李二牛,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鄙夷和不屑:“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爹便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谁曾想,教出了这么个恬不知耻、有辱师门的学生,黄泉之下,不知能否安息!”

    李二牛倒退数步,耳根子红得通透,黝黑的脸上都泛出红光,他眼里积蓄着泪水,倏而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娘!”

    赵桂花还在和李长生交换眼神,突然听见这一声凄厉的哭喊,还以为儿子怎么了,忙跑过去拉他:“二牛,这是怎的?”

    “娘,我们不找锄头了,我们回家。”李二牛哭泣着,抱着母亲使劲摇头。

    众人听了顾南桑的话,原本尚有些迷糊,这会看见李二牛的反应,都明白过来,想必这李家丢的这锄头,必是和李二牛脱不了干系。

    李长生眼看势头不对,又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气得心头火起,冲上来就给了李二牛一个巴掌,恶狠狠道:“抽哪门子风,给老子起来!”

    李二牛原本就是忠厚之人,听了顾南桑的话,心理防线已然崩溃,哪还经得住李长生这一巴掌,这下更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爹,爹!我今日下田,不小心挖到石头,锄头豁了个口子。我怕挨打,就藏在后山了,我们回家,不找锄头了,不找了!”

    “放你娘的屁!”李长生气极,又要打他,被赵桂花拦了,气得一跺脚:“这顾家不干净,你是被什么东西上身迷住了,说胡话!”

    顾南桑另一只鞋子直直飞过来,落在李长生身边,又溅起一地泥水,稀稀拉拉落在李二牛脸上头发上,更显得狼狈不堪。

    “我看是放你娘的屁!”顾南桑学着赵桂花的样子,单手叉腰,冷声呵斥道:“你嘴巴不干净,你儿子手脚不干净,你们一家子黑心肝的都不干净,脏了我顾家的地,滚出去!”

    正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东青小子回来了!”

    顾南桑打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灰褐色短打,身量瘦高,面相周正,皮肤黝黑,眼眸清亮的少年拎着一个大包袱快步跑了过来。

    这是顾东青,顾南桑的大哥。

    顾东青早在进村的时候就听邻居们七嘴八舌讲了个清楚,因此拎着包袱就冲进了自家小院,看见妹妹两脚踩在泥地里,娘亲怒目而视,弟弟红着眼护在娘身前,他一下子就沉了脸。

    他弯腰捡起妹妹散落在地上的两只鞋子,放在她脚边,温声道:“南桑,把鞋穿上。”

    顾南桑看似强势,这样泼辣的样子也是唬住了不少人,许多人都不知道,平日里温和秀气的小丫头竟也有如此剽悍的时候。但她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本就大病初愈,哪还经得起这折腾。

    她依言穿上了鞋子,努力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道:“大哥,你在城里做工回来了?”

    “嗯。”顾东青点头,又捡起地上那把生锈的小锄头,冷冷看向李长生,道:“顾家是有男人的,即便我爹去了,也轮不到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放肆。有什么事情说不通的,自去报官便是。”

    他虽然才十五岁,身量也单薄,却都已经长开,比起李长生短小的个子来,要强势不少。加之他气质沉稳,不似顾南桑那般言辞逼人,却有一股别样的魄力和威压。

    李家两口子眼见着是占不到什么便宜,还惹了非议,当下也不多言,李长生狠狠地在李二牛屁股上给了一巴掌,吐了两口浓痰在地上,冷哼一声走了。

    他既然走了,赵桂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得和李大牛一边一个,搀扶着哀哀叫痛的李二牛,往来时的路回去了。

    看热闹的村民这才稀稀拉拉地散去了。

    许氏看着大儿子回来了,这才心头一松,眼眶已是红了,但她强自压下泪水,一把抱住顾南桑,心疼道:“桑儿,这病还没好,怎就出来这般冒失?”

    顾南桑哪还听得见这些,两眼一翻,已经晕过去了。

    幸好顾东青就在她旁边,及时接住了,这才幸免了她摔个脸着地。

    顾南桑睡了冗长冗长的一觉。

    梦中一片混沌模糊,顾南桑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忽而听见一道清冷的女声:“顾南桑,你醒了。”

    顾南桑只当自己在做梦,她睡觉时,极容易惊醒,因此十分反感有人在旁边吵闹,她只要起床气发作了,谁都别想好过,昨天的李长生就是例子。

    她皱着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那恼人的声音还在不停响起:“你从异世而来,机缘巧合,但还是恭喜你绑定种田系统。”

    “……”啥玩意儿?!

    顾南桑翻身而起。

    四周一片苍白雪亮的光,看不清来处,也找不到出路。

    她眯着眼,强忍着不适,问:“你是谁?”

    “种田系统。”

    “你……有什么用?”顾南桑迟疑。

    系统:“……能协助你种田。”

    顾南桑是拒绝的,她掩面道:“倒霉催的,我不想种田,我想回家!”

    “你在异世的尸体已经火化成灰了。”系统的声音冰冰凉凉,虽然华丽好听,却毫无感情。

    顾南桑默了默,张张嘴想问点别的,又觉得没有必要。

    她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好不容易贷款大学毕业,事业一路顺风顺水,当了经理才三年,就一命呜呼。

    她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朋友恋人。

    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后事好交代的。

    “那我不要绑定系统,我自己也可以。”顾南桑叹了口气,道:“你住在我脑子里,总觉得怪怪的,万一你窥视我的想法呢?”

    “已经绑定,是不能解绑的,除非宿主死亡。”系统沉默片刻,道:“你不用担心,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沉睡状态,也无法窥探你的想法。”

    顾南桑还是觉得怪怪的,她仰面摊在床上,开始耍无赖:“什么时候绑定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是流氓系统,我要投诉!”

    “在你帮顾家解决李长生的时候。”

    “……”顾南桑默。

    “你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和我产生绑定。但你帮了顾家,在这个世界有了牵扯,被动唤醒了我,和你产生关联,因此相互绑定。”

    “……我可以选择重来吗?”妈蛋都怪李长生那个瘪三!

    “不能。”

    “果然是流氓系统!”顾南桑控诉。

    系统似乎没有遇到过这样难缠的宿主,她略叹了口气,道:“与我绑定并非一无是处,完成我发布的任务,即可获得奖励。”

    顾南桑不傻,皱眉问:“那如果没有完成呢?”

    “会比较倒霉。比如吃不到东西,走路掉茅坑,出门遇劫匪……之类的。如果持续不完成任务,还会影响到你身边的人。”

    “……靠。”顾南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那我为什么要跟你绑定?说好的金手指呢?”

    “……我只是种田系统。”

    顾南桑隔空竖了个中指:“要你何用!”

    却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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