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顾南桑只觉得一阵恍惚,眩晕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又是昨天破旧的房梁和屋瓦。

    一时分不清,刚才自称系统的人,是否只是一个梦境。

    “三姐,你醒了!”却听得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响起。

    顾南桑缓缓回神,目之所及,只见一个眉眼生动,五官稚嫩的小男孩趴在床头,好奇地伸出手,在摸着自己的额头。

    “……顾北槐,你在干什么?”顾南桑皱眉,翻了个白眼,拿开他的手。

    顾北槐,就是之前朝着闹着非要摘莲蓬的熊孩子,如果不是他,原主说不定也不会死。

    “姐……”顾北槐怯生生地退了两步,也知道上次是自己胡闹,才让三姐掉进荷塘里,一直病到现在。

    他的眉眼与顾南桑有七八分相似,当年许氏第一年生下老大顾东青,次年生了女儿顾西洲。之后就没有生育,原本以为就这一儿一女了,谁知五年后,竟然生下一对龙凤胎,便是顾南桑和顾北槐。

    顾南桑先一炷香出生,从小温柔娴静,对于熊孩子弟弟也多有关照,也才因此被他吃得死死的。

    顾北槐知道自己犯了错,但以前,姐姐从不会对自己这样生疏,更别提这样冷脸冷语的,一时被吓住,愣愣的不敢说话了。

    顾南桑出了一身热汗,感觉已经好多了。她翻身起来,找到一个铜盆,在院中的井边打水洗了把脸,对着平静的水面,勉强照清了自己的样子。

    虽然是龙凤胎,但貌似是异卵双胞胎,她和顾北槐这个熊孩子,也就只是眉眼相似了。这副面相虽然和自己前世完全不一样了,但胜在稚嫩年轻,眉眼清秀,五官灵动。

    顾北槐跟着顾南桑一路走出来,又转身走进去,殷殷切切,就是不敢再说话。

    “你跟着我做什么?”顾南桑没什么好气,这又不是她弟弟,这个家她都还没熟悉起来,更何况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真是懒得理会。

    谁知道顾北槐被吓住了,小下巴抖了两抖,明澈的大眼里就积蓄了泪水,眼看就要哭出来,委屈巴巴道:“姐……我,我知错了。”

    顾南桑真是觉得头疼不已,她敷衍道:“哦。”

    说完就走。

    顾北槐眼见她又要走,这下真的哭了出来,扑过去一把抱住姐姐的裤腿,哭兮兮道:“呜呜……我错了姐,呜呜呜……”

    一把鼻涕一把泪。

    “……”顾南桑的眉毛抖了三抖,强忍着把他踹开的冲动,冷冷问:“你错在哪里?”

    “我……我不要莲蓬了!”顾北槐一个九岁的小孩子,哪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因此只是拽着她不放松,嘤嘤哭泣。

    “你给我站好。”顾南桑拎住他的衣领。

    顾北槐还在哭:“呜呜呜,我不,我不!”

    “你要是不站好,我以后就不跟你玩,再也不理你。”顾南桑双手环胸,完全不为所动。

    “……”熊孩子卡了壳,又想哭,但还是忍住了,仔细看了看姐姐冰冷的表情,没有丝毫软化的痕迹,只得站了起来。

    “我告诉你,你错在哪里。”

    顾南桑转身在井边坐下,目光清冷,语气平平:“其一,你想要什么东西,就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以哭闹来达到目的。我虽然是你姐姐,但我们同岁,我并不比你强多少。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其二,但凡你想得到什么,须知量力而行,也不想想以你我的身板,摘什么莲蓬?其三,当我因为给你摘莲蓬而掉下水中,你的反应不应该是哭,而是立刻寻求大人的帮助。这次我侥幸活下来了,下次呢?万一我死了呢?”

    她的语气冷冽冰凉,顾北槐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虽然父亲在时也曾给他开蒙,但到底对顾南桑说的话一知半解,只是在听到她说要死的时候,倏然瞪大眼睛,急急道:“坏姐姐!不许胡说!”

    顾南桑心道,你姐姐早就死了,我还算胡说?

    她不知道的是,顾从之死了才一年,对于年幼的顾北槐来说,心里的阴影还是很大的。

    但看到顾北槐这样急切的反应和关心,她面上总算缓和了些,这孩子熊是熊了点,本质还是不坏的。

    “最后一点。”她站起来,稍微犹豫,但还是轻轻摸了摸顾北槐的头,轻声道:“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北槐,你是男孩子,将来长大了,娘亲还需要你的保护,怎么能先哭了?”

    顾北槐和顾南桑的身量差不多高,他揉着红通通的眼睛,倏而扑进姐姐怀里,呜咽道:“知道了,北槐知错了,姐姐……姐姐不要死,不要不理我……”

    他的小手把顾南桑的腰抱得紧紧的,软软的发丝在她脖颈处蹭啊蹭的,触感异样柔软。

    顾南桑原本要推开他的手也顿住了,她上一世是孤儿,这种奇异的情绪从不曾感知,一时倒有些无措。

    良久。

    “……我说。”顾南桑拎起顾北槐的衣领,皱着小鼻子,嫌弃道:“你别把鼻涕擦我身上了。”

    “……”顾北槐不明白,姐姐大病一场,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她总是很温柔的,自己撒娇的时候也是温声安慰,哪有这样的反应……

    他一时也想不通,眼见着顾南桑往厨房走了,也立刻把想法抛在脑后,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了。

    厨房里一片忙碌。

    顾东青正往灶眼添了柴,转身去往锅里加了盐,拿了锅铲翻动锅中的青菜。

    许氏在厨房的后面边,蹲在一个小炉子旁边,用蒲扇朝炉子扇风,浓重的药味从小砂锅里飘出来。

    家中如此境地,也是难为这个妇人,还能想尽办法,给女儿找来一副药材。

    顾南桑无声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四周,走到旧木柜子旁,想拿几个碗出来清洗。

    “桑儿,怎么起来了?”却听得许氏温柔又半含嗔怪的声音响起,她站起来,接过顾南桑手里的碗,道:“可好些了?”

    顾南桑还未回答,她又问:“可还有哪处不适?这会子起来,可是饿了?”

    说罢,又将她往门口推,柔声道:“你先去屋里等着,这处烟味重,别呛着了。”

    母亲慈祥的面容,温柔的语气,关切的表情,无一不让顾南桑觉得无比陌生。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福利院很大,有很多孩子需要照顾,工作人员很忙,即使并不存在虐待行为,但他们始终不可能面面俱到。母爱和亲情这种东西,对顾南桑来说,甚至谈不上是奢望。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许氏的温柔和关切,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微的温暖和羡慕。

    这样的家庭,固然贫穷,固然捉襟见肘,但这种困境之中的感情,却最为动人。

    她愣愣地坐在桌前,直到许氏将一碗热腾腾的菜粥放在她面前的时候,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傻孩子,怎的发愣了?”母亲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抚摸在头顶,许氏轻笑一声:“把粥喝了再吃药。”

    顾南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

    她双手接过那碗粥,低低道:“谢谢……娘。”

    许氏似是没看出她的异常,接着道:“这药是你大哥去村西边的大夫那里求来的,说来这位钟大夫也是奇人,每每总不见人影,好容易我们凑了一点药费拿去,他却不要,竟是一个字都未说,就把你哥给赶出家门了。”

    顾南桑来到这里四五天了,还是第一次能自己吃上一口热的,呼噜噜一口气喝光清香的菜粥,放下碗筷,觉得通体舒畅。

    “许是有医术之人,都有些怪癖吧。”她笑了笑,眼底已经有了暖色。

    顾北槐在一旁等了许久,见姐姐先吃了,倒也难得没有哭闹,反而帮顾南桑吹着药碗里的黑褐色药汁,捏着小鼻子,眉头紧紧皱着。

    “你今日倒是难得。”许氏摸摸他的头,打发他去厨房帮顾东青了。

    “桑儿,喝了药再去歇会,你大哥这次回来,要歇上一阵子,家中有他,你也可轻松些。”许氏说着,又叹了口气:“你二姐几月前出嫁了,娘身边唯有你一个女儿,让你在外务农,心中总是不忍。”

    即便家里已是这样的田地,许氏仍旧以自己当年养在闺中的标准来衡量女儿的现状。

    顾南桑凝眉思索片刻,她的二姐顾西洲,今年也才十四岁啊,古时候的观念,真的是……

    她叹了口气,道:“娘,家中拮据,女儿身为顾家一员,自当要尽一份心力,不曾有何委屈。”

    许氏倒是怔怔的,片刻,笑容发苦道:“你大病一场,娘总觉得你醒来有些不同了,却又说不上来。是为娘无用,叫你小小年纪,也要为柴米油盐奔波。”

    她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顾南桑,如果要融入顾家的生活,她的变化一定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轻声道:“女儿病时,做了一场梦,梦中有个白发老翁,说了许多话,女儿也听不懂。说是什么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这话倒是极大地安慰了许氏,她不由喃喃着这句话,又想起了故去一年的顾从之,垂泪时分,又顾及着女儿,再度摸着顾南桑的头,柔声叹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想是有菩萨保佑,桑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系统提示,恭喜完成隐藏任务,安抚许氏。”顾南桑还来不及回话,脑子里就响起了系统冰凉凉的声音。

    “恭喜获得玫瑰花苗一丛,请前往后山领取。”

    “……”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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