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泽远和童枫毅听人传话说白乔煊已至,便从议事厅中出来相迎。白乔煊见从二楼并肩走下来的两人,一人身着玄青弹墨飞龙纹长衫,身形修长,浓眉如峰,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口中叼着一支烟斗,举手投足皆不怒自威,一行一止中尽显绝世英姿。另外一人穿着却有些怪异,明明是同那人相当的年纪,却穿了一件黑白印花西装,显得圆润的身形更是滑稽。此人的眉眼明显比那人温和许多,他边走还边嫌弃身边人吐出的烟雾刺鼻。白乔煊下午已见过童枫毅,想着能和他一起同行的必是蒲东督军裘泽远了,忙上前行后辈之礼,言道:“白家湾总事白乔煊见过督军,督军安好。”他转而又向童枫毅致礼,“司长安好。”

    裘泽远蹙起一双浓眉,童枫毅在一旁呵呵一笑,说道:“乔煊,今晚是家宴。我们要见的可不是什么总事。”

    白乔煊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忙改口道:“乔煊见过裘叔叔、童叔叔。”

    裘泽远眉间阴雨消散,“这才对嘛,什么场合就是什么身份,在这里不必太拘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叔叔说,能办到的我都会帮你。”

    “多谢裘叔叔。”

    原本在楼中分散的各人见宾主都已到一楼正厅,纷纷停止了交谈,往厅中聚集。

    裘泽远亲自为白乔煊逐一介绍:

    童柏毅,财政司副司长,童枫毅胞弟。

    裘令炏,邺津警备署副署长,裘泽远之子。

    裘令赫,远军少校,裘泽远之子。

    ……

    虽然名义上裘令炏与裘令赫都是裘泽远的儿子,但是这两人并非裘泽远亲子。他们能以二十出头的年纪站在权力中心的边缘,除了因为出身裘氏之外,更是因为裘泽远无嗣。而老督军生有七女一子。裘泽远并没有直系侄儿,所以只能从他堂兄弟的子嗣中选择督军继承人,入选者纷纷出嗣入继到裘泽远的名下。

    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为了争权夺位,父子相残、兄弟相煎的例子比比皆是。当年听说裘泽远开始考虑从堂侄中培养继位者时,他十几位堂兄弟心思各异,无论是眼前一亮,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未来督军的人,还是知晓其中厉害,想要远离权力中心的人,都顿时与其他兄弟心生嫌隙。

    在十五年的明争暗斗中,有人主动离开邺津,甚至离开蒲东;有人勾结外寇,败露后被满门抄斩;有人党同伐异,无所不为,终是害人害己;有人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胜出,光鲜亮丽地继续争斗。

    裘令炏和裘令赫就是目前为止仅剩的两个胜出者,能够在众多的兄弟中存活下来,他们的心智手腕都不相上下。当他们刚刚听说裘泽远和童枫毅让白乔煊代任司长之职时,都对这位未来的妹夫多了一份心思。

    论血脉,只有裘意悠是裘泽远的嫡亲女儿,那么裘意悠的夫君在蒲东的分量可想而知。白乔煊初到邺津就被委以重任,更是印证了他们的想法。白乔煊已经成为他们必须争取的势力。

    正当众人寒暄之际,童昱晴领着弟弟步入了新楼大厅,见各位长辈都已到场,心中不免有些惭愧。

    童枫毅见一双儿女才到,责问道:“昱晴,不是让你和小晧酉正到吗?怎么现在才来?”

    白乔煊随着众人目光看向大厅西侧的时钟,他们晚了将近一刻钟,刚想出言为他们解围,便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枫毅哥,昱晴这孩子向来最懂礼数,定是司中有事情耽搁了,再说家宴哪来那么多规矩,孩子们都来不就好吗?”

    “就是,真不知你怎么想的!有气不对着外人,对孩子发什么火?”另一位夫人说道。

    裘泽远不禁同情地注视着童枫毅,童枫毅忍不住对妻子说:“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对孩子们发火了?我不过问了一句,你看看你们回了多少句?这些孩子就是被你们惯的。”

    眼看父母就要争起来,童昱晴连忙上前去救火,在父母耳边轻声说:“父母亲大人,还有外人在这呢,有什么账我们回家再算好不好?”

    童枫毅夫妇对视一眼,纷纷偃旗息鼓。何彦君转身对裘黛懝说道:“黛懝,厨房那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命人请意悠出来,开宴吧。”

    厅内众人都眼含笑意看向白乔煊。白乔煊本来心里就有些忐忑,被众人的目光一盯,心里更是没有着落,但是面上不敢露出半分破绽,只能佯装口渴,从侍者手中拿过一杯果汁做掩饰。

    “乔煊,陪我去客厅坐坐。”裘泽远说道。其他人都识趣地留在大厅聊天。

    “你叔父身体恢复得可好?”裘泽远又点了一支烟后问道。

    “自从叔父被裘小姐救回来以后,一直在大夫的护理之下,被照顾得很周到。但那天他寒气入体,再加上他身体底子本来就弱,痊愈还需要一些时日。”

    “我再从邺津派几个西医去看看你叔父的病情,中西医会诊,你叔父的病会好得快一些。”

    白乔煊十分欣喜,“裘叔叔费心了,我代叔父多谢您的好意。”

    这时裘黛懝走到裘泽远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裘泽远面色微变,问道:“悠悠真病了?”

    白乔煊听到裘意悠身体抱恙的消息,不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却说不清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裘泽远向来宠爱这个独生爱女,听说她不舒服,自然不会勉强她下楼,只能对白乔煊更加热情,请他见谅。

    还好在场的人都是机智灵敏的高手。一场宴会并未因女主角的缺席而起任何波澜。

    晚宴之上,裘泽远居于主桌主位,裘黛懝、童枫毅夫妇、童柏毅夫妇坐在他的左手边,右手边分别是白乔煊、童昱晴、童昱晧、裘令炏、裘令赫。

    其他人也纷纷在自己的坐位落座。

    冷盘、松茸山珍汤、香草牛肉、酱烤鳕鱼、清蒸加吉鱼、奶香虾球、清炖狮子头、什锦素花、麻婆豆腐、软浓小米饼……十八道主菜、十种配菜、花式的点心、爽口的瓜果,对此熟悉的人都知道,今晚宴会的规格仅次于国宴规制。

    白乔煊虽然不清楚具体事宜,但是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待遇非同一般,浮躁的心情因此安定几分。

    “来,大家举杯,欢迎乔煊到督军府做客。”待酒菜上齐后,裘泽远朗声说道。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向白乔煊致意后饮尽杯中酒。

    “多谢裘叔叔盛情款待,多谢各位。”白乔煊说着连干了三杯酒。

    裘泽远和童枫毅都在场,裘令炏和裘令赫都不敢太过张扬,大家幸而能好好享受一顿美餐……

    餐饮过后,裘泽远回房换了一身利落的西装。舞乐奏起,裘泽远走到何彦君面前,“童夫人,能请您跳一支舞吗?”何彦君先是一愣,泽远并不喜欢西洋舞式,以往宴会他都不会邀人跳舞,转而又明白过来,意悠不在,这是在给白乔煊一个台阶下。

    裘泽远这一带头,童枫毅邀自家弟妹,童柏毅邀裘黛懝,裘令炏与裘令赫也各自邀请在场名媛。白乔煊和童昱晴见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彼此……

    一个踏步律动,一个舞步轻盈;一个身如玉树,一个柔若细柳;一个俊美绝伦,一个清丽无双。两人自从见面私下虽未深交,却一次次配合默契,这让两人都对彼此心生亲近之感。一曲舞毕,两人眼中淡淡的笑意都不知不觉地延到唇边……

    “今日天色已晚。我还有公事要办,你们年轻人自己尽兴吧。”裘泽远说道:“昱晴昱晧,你们陪好乔煊。令炏令赫,你们想继续留下来玩或者回家都随你们的意。”

    “哎,督军大人,您叮嘱他们吃好玩好,怎么唯独忘了我啊?”童枫毅恬不知耻地指指自己。

    裘泽远眯起眼睛盯了他一会儿,“你啊……你想留下玩?做你的美梦去吧!还不快跟我上楼?”

    童枫毅低头“哼”了一声,耷拉着脑袋乖乖地随裘泽远上楼进了书房,留下众人哄堂大笑。

    待厅内的长辈全部散去,裘令炏和裘令赫都如狼似虎地扑向白乔煊,童昱晴见势忙上前帮白乔煊解围,笑道:“两位好哥哥,从明天起我和白公子就要接管财政司了。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清楚呢。你们二位现在灌他酒,我一会儿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了。今晚我先跟他说清楚财政司的事情,你们改日再约他出来可好?”

    裘令炏和裘令赫两人本就想迎娶童昱晴,让这个在未来有机会左右蒲东财政大局的女子成为自己的贤内助。二人平时费尽了心力讨好童昱晴,但她总是跟他们打太极,从不肯正面回应他们的好意,更不肯央求他们做半点事情。今天她一开口,两人谁都不愿拂了她的颜面,连连点头答应,各自回府。

    白乔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若有所思,蓦然瞥见一个身影悄悄地向童昱晴身后靠近,定睛一看放下心来,暗示童昱晴注意身后,童昱晴想都没想便开口道:“童昱晧,今天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别不知好歹,赶紧去找母亲和黛懝姑姑,早早睡觉!不然我现在就去找父亲,告诉他你今天干的好事!”

    童昱晧的“豪情壮志”一下被一盆冷水浇得冰凉。瘪着嘴嘟囔了一句,“乔煊哥哥,都是你。”

    白乔煊不禁被童昱晧的天真逗笑,童昱晴揪住童昱晧的一只耳朵,训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今天要不是你乔煊哥哥,你半条小命早就没了,你还有脸来怪人家?!”

    白乔煊看到童昱晧的惨状,笑道:“罢了罢了,童言无忌,我又没有怪他,让他上楼去休息吧。”

    童昱晴闻言放开手,童昱晧悻悻地跑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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