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大喝了一声:“什么人?出来!”

    躲在暗处那人也没做挣扎,很快就走了出来,白乔煊看清那人的脸后,松下一口气,叹道:“父亲,您在那里做什么?搞得孩儿还以为是别人的暗桩。”

    白荣海冷着脸将儿子拽进书房,关上门就开始骂:“你打听姚瑶的下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把她找回来做妾吗?这事若是被你岳父知道了怎么办?希儿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还到处惹是生非?”

    白乔煊一声叹息,“我不过是想知道姚瑶是生是死,现在过得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她一把。她好歹也在府中生活过一段时间,我关心她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当初我说没说过我不想娶她,是您死活非要把她塞给我的,现在怎么还怪上我了呢?”

    白荣海责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攀上卢天胜之后就不想认我这个爹了是不是?你觉得自己翅膀长硬了是不是?我不过说你几句,你看看你不耐烦的样子,我不是为了你好,怕你出事吗?既然你之前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姚瑶,那你现在又何必去关心她的生死?她早就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你犯得着为她惹上一身麻烦吗?”

    “父亲!会不会惹麻烦,孩儿心中自有分寸,无须您老为我操心。还有,我最近听我几个朋友说,您去找过他们。他们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拉拢过来的势力,您与我说出相反的话,会动摇他们追随我的决心的,您就不能放手让我自己去处理这些事吗?”

    白荣海皱着眉头说道:“你自己能处理好吗?你若是能处理得好,我自然不愿意操这份心,可你连自家后院的火都熄不灭,能治国平天下吗?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我回白家湾探望你舅父,若一个月后希儿能与你破镜重圆,我便放手不再管你,可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不能让希儿回心转意,你就趁早断了那些痴心妄想,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待着!”

    白乔煊拦住白荣海,“希儿回不回来是我能左右的吗?再说这些日子我也不是没去找过她,可她就是不肯见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怎么就摊上您这么一位不讲道理的父亲了呢?”

    白荣海喝道:“放肆!这就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你不要以为有卢天胜给你在背后撑腰,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没有卢希,你看他还捧不捧着你?!放手!”

    白乔煊无可奈何,只能放手任由父亲离开。

    杨濯将卢叶娶过门后,担心苟氏年迈无人照顾,便请求卢天胜,希望他准许他们将苟氏接到府中照顾。自从苟氏疯后,卢天胜就再也没有去见过她,还要花费人力、物力去照顾她,早就对她百般厌弃,如今她的女儿、女婿自愿将这个大累赘接走,卢天胜求之不得,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杨濯得到卢天胜的许可后,立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卢叶打电话,两人正说着话,杨濯手边的电报机就发出了声响。

    电话那头的卢叶听到了声音,问道:“你那边是不是来电报了呀?是的话你就先忙吧,我自己去接四姨娘就好。”

    杨濯回道:“好,那你自己多带些人去,注意安全,别让她再打到你了。”

    卢叶笑道:“知道了。你忙完早点回来,今晚我们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杨濯柔声应下后,立即拿出译码本,接收、翻译电报,他的眼睛随着被翻译出来的越来越多的文字瞪得越来越大,他拿着完整的电文,反复地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冲进督军办公厅。

    “督军,出事了。白家老爷白荣海在回程途中遇刺身亡!”

    卢天胜也瞪大眼睛,“什么?!电报给我。”

    杨濯说道:“凶手自称是杜洛王的手下,在被捕后便服毒自尽了。他扮成了乘务员,在给白老爷送餐的时候进行了枪杀。白老爷此次只是去探亲,没有带太多护卫……”

    卢天胜摇摇头,“这跟有多少护卫没有关系。不管他带了多少护卫,杜洛王若是想杀他,就一定能想到办法支开那些护卫。杜洛王此举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准确地说,是报复乔煊,因为攻打杜洛是乔煊的主意。那日乔煊与我提起此事时,在场的只有五个人,可无论是希儿、挚儿还是昱晴,都不可能出卖乔煊,难道督军署中还有杜洛王的耳目?”

    杨濯思忖着说道:“这些年我们内忧外患都没有停过,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对督军署中人员的清洗格外严苛,杜洛王怎么可能还插得进来钉子?会不会是……”

    卢天胜接道:“你是说可能是他们三个哪个人在外面说漏了嘴,才将这消息散播出去的?昱晴行事沉稳,从她嘴里套出话都不可能,更别说是她自己说漏了嘴,挚儿虽然不如昱晴稳重,但是他很少接触官场之上的人。那就只有希儿了,她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总是与朋友出去喝酒,很有可能是别有用心之人趁她醉酒时套出了话,或者是她自己喝醉了胡说也有可能。你去将希儿这半个月来接触的人都查一遍,我要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泄露了消息!”

    杨濯领命后正要出门,却又被卢天胜叫住,“别忘了将白荣海遇刺的消息传下去,让乔煊和他妹妹早日去给父亲收尸吧。还有,我们查得紧,不代表杜洛王就插不进来人,不然章绰怎么解释?所以还是要将督军署上上下下都清查一遍,我们才能安心。”

    杨濯说道:“还是督军想得周全,那属下这就去办。”

    卿子汀和童昱晴得到消息时,两人正在书房整理书册,童昱晴心下一慌,差点将书架都碰倒了。还好书阙眼疾手快,才没伤到书架一旁的卿子汀。

    明明险些被砸伤的是卿子汀,可他被书阙拉出来后的第一反应却是去看童昱晴有没有受伤。童昱晴听到他的声音才从惊慌中走出来,连忙去查探卿子汀的情况。

    卿子汀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没事,你要不要去白府探望一下?”

    童昱晴冷静地摇摇头,“我们还是等他们办丧礼时再去吊唁吧。”

    卿子汀猜到她是想避嫌,便对书阙说道:“你去白府打听一下,大小姐有没有回去?”

    一刻钟后书阙回来说道:“公子,大小姐已经赶回白府了,可是白公子和白小姐都已经赶去给白老爷收尸,没在府上。”

    卿子汀欣慰地点点头,“希儿还是没有太糊涂。”

    门外突然传来书本掉落的声音,卿子汀和童昱晴连忙跑出去查探,见童昱晧怔怔地立在墙边,不知该说些什么。

    “姐,你们说的是哪个白家……不……不是嘉茵他们家是不是……”

    童昱晴的泪水在眼中打转,想要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童昱晧抓住姐姐的衣袖问道:“姐,嘉茵和乔煊哥去哪儿了?白伯父的遗体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们!”

    童昱晴这才摇头哭道:“不行,你不能去。杜洛王现在就是一条疯狗,不一定会咬谁。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童昱晧焦急地说着:“姐,我已经十三岁了,我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我就多带几个护卫去。总之,我一定要见到嘉茵。她年幼丧母,现在又失去了父亲,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一切,我怕她承受不起。”

    童昱晴刚想说她身边还有哥哥,就听卿子汀说道:“若娮,既然昱晧想去,就让他去吧。他待在家里也无法安心,让他去看看嘉茵,也看看乔煊。这样我们也好安心,你若不放心昱晧,我们多派一些人贴身保护他就是。”

    童昱晴还是不想让弟弟去,卿子汀只好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就算是父母,也要学会放手,更何况你是姐姐?你这样把昱晧留在身边,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再说,你不让他去,他就不会去了吗?他若是背着我们偷偷出去,岂不是更危险?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地盯着他吗?与其让他自己偷偷溜出去,还不如让我们为他安排周全,你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童昱晴想起自己十三岁初入财政司时,也时常不愿听父亲的话,将心比心,便全了弟弟的心愿,为他挑选府中精英,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白乔煊兄妹与童昱晧一前一后赶到白荣海遇刺的地方,与他们差不多一同赶到的,还有卢希。白嘉茵一路上都不肯相信父亲真的离开了自己,所以当她看到父亲冰冷的尸体时,一下就软跪到了地上,看到童昱晧后更是伏在他怀里恸哭起来。与她相比,白乔煊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一滴眼泪都没有,只管与随行的人一起收尸入殓。

    因为白荣海是遇害身亡,并非在家中病逝,所以很多丧礼仪程都不能正常进行,玹苍不得不问白乔煊,准备让白荣海归葬何处?

    白乔煊想都没想便说道:“自然是金都。白家湾的府邸现在是我舅父在住,我们也不能将灵堂摆在那里。”

    虽然白乔煊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仿佛出事的人不是他的父亲,可玹苍自小跟在白乔煊身边,知道他越是遇到大事,越是临危不乱,可越是临危不乱,他积压的心火就越旺。就像那日童昱晴出嫁,他宁愿先满面笑容地安排好以后的事,宁愿回来之后吐血,也不愿低下头来软语求她回心转意,在她面前失了颜面。

    他这个毛病,玹苍从小劝到大,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只能作罢,依他的吩咐,护送棺椁回都。

    一路之上,白乔煊寡言少语,童昱晧想宽慰他几句,都被他打发到白嘉茵身边。路途颠簸,再加上心情不好,白嘉茵很快就病倒了。童昱晧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终于在快到金都时,让她的病情有所好转。

    一日晚间,童昱晧因为太过疲累在车里睡着了,却突然听到白嘉茵的声音,“我再也没有父亲了,从今以后,就真的是孤儿了。”

    童昱晧环抱住她,轻声说道:“你还有哥哥,还有我。”

    白嘉茵喃喃道:“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娶了继母来,她对我和哥哥一点都不好,只想自己再和父亲生一个孩子。所以她就趁着父亲忙于公务,不在家的时候对我和哥哥百般折磨。哥哥比我大九岁,比我懂事得多,也比我聪明得多。很多时候,他都能让继母欺负不到我,反而自食其果。继母恨得牙根痒痒,就在父亲面前恶人先告状。父亲耳根子软,哥哥又是宁死不肯低头的脾气,那女人在他面前一哭一闹,他就以为一切都是哥哥的错。每次我看到他为了那个女人罚哥哥的时候,我就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童昱晧有些惊讶,“原来你还有过一个继母啊,我今天才知道。她现在也不在你们家,是走了还是死了?”

    白嘉茵回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一次她欺负我哥哥的时候,恰巧被我父亲看到了,父亲这才知道一直以来是他冤枉了哥哥,就把那个恶女人休掉了。”

    童昱晧笑道:“这种女人不休了她,还留着她祸害你们吗?你父亲做的是对的。”

    白嘉茵泪眼汪汪地说:“可即使父亲休了她,只要我一想起她,就还是会怨怪父亲,怨怪他曾经给我和哥哥找回了一个这么恶毒的继母。这么多年来,我还是亲近哥哥,多过于亲近父亲。现在我想要原谅他,跟他说句抱歉,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童昱晧揉着她的额头说道:“小傻瓜,知子莫若父。你的心思,你父亲怎么会不知道呢?就算他生前不知道,你现在告诉他也不迟的。”

    白嘉茵的眼泪突然止住,“现在?”

    两人说着话,车已经开到了他们今夜落脚的酒店,童昱晧带白嘉茵来到酒店的天台,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道:“你看那满天繁星,你父亲如今就在它们之中。”

    白嘉茵破涕为笑,“你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呢,会对着星星许愿?”

    童昱晧见她心情好转,便与她开起了玩笑,“你以为你多大,不还是需要人哄的小孩吗?”

    白嘉茵气鼓鼓地叉起腰,童昱晧说道:“不与你说笑了。我父母刚去时,我也支撑不住,可又不想让姐姐在背负家族重担的同时还要担心我,就试着用小时候母亲哄我的办法哄着自己,慢慢地,我就想通了。我知道父母在天上,一定希望我和姐姐平安喜乐,而不是日日沉沦于往日的苦痛中,难以自拔。”

    白嘉茵想起当年童昱晧父母过世时的情景,一日之间失去双亲,成人都有可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

    “对不起哦,我不是有意要挑起你的伤心事。”

    童昱晧摆了摆手,“没事,我提及往事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何事,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是否能想得开,否则旁人再劝也是白费口舌。”

    白嘉茵认真地点点头,对着天上那颗最亮最闪的星星说出了那句迟来的抱歉……

    按理说亡者入土为安后灵堂的布置就该撤下来了,可是直到丧事全部办完,白府里的灵堂都没有消失,白乔煊没日没夜地跪在灵前,任谁去劝都不肯起身。

    童昱晴听说他在灵前已经跪了三天三夜,再也坐不住,也顾不上避嫌,直接跑到白府探望。卿子汀则守在门口,亲自为他们守门。

    童昱晴本想把他臭骂一顿,可是看到他消瘦憔悴的模样,那些责怪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只是静静地蹲在他身旁……

    清冷的月光映到这满室辉煌的灯光中转瞬就失了踪迹,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长似银针的细雨被风吹到窗棂上,空灵得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我记得你双亲离世后,我去探望你的时候,曾经说过,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现在想来,我说出这话时,你应该很想打我吧?”

    三日未曾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可童昱晴知道,就算自己现在给他倒水,他也不会想喝,于是便顺着他的话回道:“是。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感受。所以即使是昱晧,我也不敢说他当时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白乔煊笑得悲凉,“所以是谁最先说出了感同身受这个词啊?我真的很想把他揪出来,问问这世上,有谁的喜怒哀乐、机遇背景与他完全一样,让他这么有自信说出这四个字?他……算了,他再有罪,也不会比我的罪大,你知道,我和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童昱晴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可又不敢出声,只能听他说道:“我说,我怎么就摊上了您这么一位不讲道理的父亲?这就是父亲生前,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大孝子?应该没有人比我更孝顺了吧?”

    童昱晴眉头紧锁,一声大气都不敢出,曾经想过要劝慰他的话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曾经抱怨老天,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权高势大的父亲?如果我的父亲有比卢天胜更大的权力,我就不会失去你,也不必在外拼了命地争权夺势。我一直觉得是他拖累了我,可最终究竟是谁拖累了谁呢?如果我没有为了拉拢势力,去帮杨濯,我就不会开罪杜洛王,我不开罪杜洛王,他就不会想要报复我,他不想报复我,就不会派人去暗杀我的父亲。所以归根结底,父亲是为我而死的!可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抱怨他不讲道理!抱怨他只会明哲保身!抱怨他拖我后腿!”

    白乔煊哭倒在童昱晴怀里,童昱晴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几次想要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卿子汀虽然与他们隔着雨水,隔着窗户,但是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他无声地叹息,如果父亲没有用权势逼迫若娮,他现在也不至于终日生活在愧疚和迁就中。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他只能背着过去负重前行。

    卿子汀以手覆面,突然透过指缝看见一道影子,他惊得站了起来,看清来人是谁后,更是语无伦次:“希……希儿……你回……回来了……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等雨停了再回来……”

    卢希怒极反笑,“下着大雨,也没影响二哥、二嫂来访的热情啊。二哥在这里是守门呢吗?你到底是童昱晴的夫君还是她的一条狗啊?!”

    说着卢希就要往屋里闯,卿子汀连忙拦住她,“希儿,乔煊心情不好,已经在这里跪了好几天。你回来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不是吗?若娮若是能让他起身不是很好吗?你放心,等她安顿好乔煊,我们立即回府,绝不打扰你们夫妻叙话。”

    卿子汀说话的工夫,童昱晴已经扶起白乔煊,卢希见状用力推开卿子汀,怒吼着:“既然我们所有人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只有童昱晴的话他肯听!那他还要我这个夫人做什么?!我这就进去让他休了我,我给童昱晴腾位置!”

    卿子汀又挡在她面前,“希儿,你冷静一点。若娮来真的只是想劝劝乔煊,你就不要闹了好不好?”

    卢希还没有说话,尾随卢希刚刚赶到白府的梁阅冲了过来,“二少爷这话说得也太可笑了吧?有人妇三更半夜到别人府里来劝人夫的道理吗?亏希儿还心疼他,想搬回府来照顾他呢。希儿,你看到了吧?口口声声想要挽回你的人背地里就是这样对你的,你还分不清谁是真心对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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