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和马如兰结拜之后,众人饮宴到很晚,期间还有一个负责外城巡道的管事过来。后来才知道,那位腰板笔直、眉眼硬朗的汉子名叫林大有,和马家一样是禁军出身。

    林大有家和马家相隔不远,两家又是几十年的交情,因此一听说有人可以治好马朝北的虚弱症,林家大郎便不顾这些天奔波的疲劳来到马家。确认李响没有恶意,并且知道李响是围剿方腊的刘成栋“准女婿”后,林大有热情了好多。甚至在听说李响和马如兰结为异姓姐弟之后,带上了一点讨好。

    李响当时只注意到了林大有,对紧跟着林大有的林学用只是看了一眼,觉得林大有的这个亲弟有些腼腆,不善与人交流。林学用让李响禁不住想起了原时空的一类人,技术呆子。

    既然已经和马如兰结拜,李响自然不会让自己的结拜姐姐再去勾栏工作,他并不是看不起那些艺人,而是大周的世风确实如此。换个角度讲,李响若是没有余力也就罢了,有余力还看着自己的姐姐去勾栏表演相扑,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直接给钱不好看,马如兰也不会要,最后还是见惯世态炎凉、自称大彻大悟的成江海出了好主意。马如兰师承名师,身手高超,完全可以指点一下杨营东、秦钟和熊成武等人嘛,成江海的二哥成江湖也可以沾点光。没看马如兰当时把张清平摔的那个惨样,拜师学艺也是合情合理。

    李响一拍大腿,好主意呀好主意!明月庄的经营已经开始好转,杨建川等人都不缺钱,这点钱还是能拿出来的。张清平等人会意之后,开始缠着马如兰拜师,马如兰如何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坚辞不受。

    最后还是刘素素率先打开了突破口,素素机智地绕过马如兰,找到了马朝北的爷爷奶奶。

    “伯父伯母,小北的虚弱症已经不足为虑,那就得好好考虑一下前程了。如果兰姐继续去勾栏,外面那些嚼舌根的咱自己可以不理会,可小北终究要被连累的啊。”

    “明月庄里大都是些野路子,称得上练家子的也就那么几个。我爹当然不能给李响当保镖,梁叔也要坐镇明月集,刘元和熊大春两位叔叔也跟着我爹出征,所以李响身边的人素素确实不放心啊。”

    “有了兰姐指点,他们便能进步许多,李响和素素也就安全了许多。师傅教徒收些束胥,理所应当的嘛,总不能让兰姐没了活计……”

    两位老人家怎么不明白刘素素的用意,心里感念的同时找马如兰长谈一次,然后马如兰便接受了秦钟等人的拜师,但马如兰的师门绝学是不能教的,除此之外都可以。最后打动两位认死理的老人家的,还是小孙孙马朝北的前程,李响也是慨叹不已,亲情啊……

    马如兰做了杨建川等人的师傅之后,才知道明月庄的富有不是说说的,一共六个人,每月居然给六百贯的束胥。马如兰实在受不起这样的大恩,总想退回大半,却被张清平等人连连谢绝,张清平甚至掏出一沓子刚刚换的交子炫富,马如兰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过了几天,李响开始打听汴京的房价,打算长租一间宅子。刘素素问为什么不直接买,李响以自己手中没有余钱为由搪塞了。李响接任庄主之后便立即把自己的产业和公中做了分割,所以李响的钱就是李响的钱,公中的钱李响一文也不能乱动。

    明月庄正面临士绅工坊的挑战,前不久又开始带领流民进山,公中确实一度光光的,搞得李梦空脸面无光。大周向来以粮食吃不完、铜钱花不完和布匹穿不完作为富裕的根本,结果明月庄的公中居然出现好几次零蛋,李梦空当然尴尬。

    所以李响把自己的余钱都给了公中,各个工坊的分成也暂时划给公中,但都有详细的账目,公中是要还回来的。李响说他手里没有余钱倒也合理,但这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被李响埋在心底。

    马如兰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李响要搬走的消息,直接上门把李响堵住,说是要真把她当姐姐就不要出去找房子,马家宅子足够大,装得下李响。李响最后拗不过去,只好长租了马家后宅的二分之一,按着市价的一半给的。

    马家在马都指挥使还在的时候也风光过,这座大相国寺边上的大宅便是最好证明。大周开国之初,汴京城的宅子很便宜,到百年前,平均房价已经赶上杭州的两倍,如今说是贵到天际也不为过。

    汴京内城,标价十万贯以上的宅子比比皆是,李响看得目瞪口呆,感情自己现在的所有财产还买不到大周都城的一套宅子?要知道这可不是后世啊,大周这个经济体竟然如此可怕?

    十万贯,按照李响回忆的物价而言,此时大周一文钱相当于八毛钱。一贯是一千钱,十万贯就是……好吧,看来李响之前只是矫情,他确实是没钱买房。

    说到余钱,李梦空和熊成文等人正在为公中无钱而焦头烂额。庄里大部分工坊已经搬到了明月集,产量扩大十倍不止,照理说公中的财源应该扩大很多才对,然而由于销路的原因,现在的公中已经是借钱为生。

    李梦空揉了揉发涨的脑袋,面对熊成文一脸苦笑,“公中下个月又得向大户借钱,真是……”

    熊成文给李梦空添了一杯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尽管有了厢军、绿林等新渠道,但咱们的铁器还没有知名度。送流民进山又要提供米粮、农具、药材和直弓,刘大统制那里也要补贴很多钱粮,入不敷出很正常。”

    李梦空有点口渴,多喝了几口,“还是咱们庄主有远见啊,直接把大量流民送山里,让他们自谋出路。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崇山峻岭到处是宝呢,那个井新义和胡继翔掌握的寨子附近居然发现了一个小铜矿,本来闹得正欢的两人立即握手言和,已经往庄里送了三批矿石了。”

    “本来是赔钱的买卖,现在看来,只要往山里送去足够多的人,咱们明月庄没准还能挣钱。山里各种物资都缺,尤其是粮食和盐布,咱们明月庄恰好又生产……”

    熊成文满眼都是小星星,“这些流民安身之后,盐米茶布都需要从明月庄这里换,谁让咱这里最方便呢?一来二去之下,就算秦岭里有上百万人,也得受咱们庄子的控制。不过小夫子有过吩咐,让咱们和山民交易的时候不能太黑心,否则只靠和山里的利益交换就可以大赚一笔。”

    “有时候我真觉得,小夫子是把所有情况计算好的,否则怎能这么巧合。要是大周朝廷让小夫子来当家,天下哪还有饿死的百姓?”

    李梦空咳咳几声提醒一下,熊成文立即假装喝茶,但一股奇怪的气氛还是笼罩了小屋。熊成文的话说到了很多寨民的内心深处,尽管知道那是大逆不道,但危险的想法就像石缝里的野草一样不受控制,野蛮疯涨……

    两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张展郡在内的公中高层便都到了,又是一旬一次的碰头会时间,众人需要把手头的工作简要介绍一下,明天就可以享受一旬一天的休假。

    这种类似现代企业的“碰头会”制度,是熊成文学自哥老营的。哥老营每次训练或者战斗之后,牌子头就会召集自己掌管的几十号人商量得失,然后用拼音写成简短的报告报上去。中高级军官会在讨论之后,把需要重视的部分挑出来,报告李响和公中,随后所有的哥老营和守寨兵都会收到消息。

    明月庄的很多制度都是初创,并且一直在变化,信息的交流就显得十分重要。熊成文于是提议公中,每次轮休前开一次这样的碰头会,大家把手头的工作交代一下,需要调整或者帮助的也可以借机群策群力。

    公中各个部门的负责人纷纷通报了手头的工作进展,然后相视苦笑,因为他们发现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一个字概括,钱!

    事实上,明月庄公中的财政状况已经开始好转,新开辟的售卖渠道主要位于关中与河东,和勋阳十堰地区士绅的传统市场不冲突,因此明月庄的市场正在低调地扩大。

    搬到汉江边上的明月庄工坊,产能扩大十倍不止,于是明月庄内欲求不满的工坊主开始义愤填膺,因为他们觉得外面的人太不讲究,抢市场的手段太黑。

    “真是太过分了,他们的货卖不过咱们的,就开始耍阴招。南阳府那什么书办明显就是被收买了,又是加税又是没收的,这样下去,咱们明月庄的货品早晚只能往北走。”一个关键部门的负责人义愤填膺,熊成文却知道那位高层的家中就有一家工坊,在外面吃亏不少。

    “就是啊,这大周律还要不要了,到哪里都是只凭官老爷一张嘴。不想着好好看顾自家的工坊,尽想着歪门邪道,还圣人子弟……我呸,连咱们蒙学的娃娃们都不如。”说到这里,那位高层的脸上浮现欣慰的表情,他对蒙学的儿子很满意。他很不认同只能学圣人之道的说法,既然四书五经在明月庄没什么用,那干嘛学它?

    “还是咱们庄子好啊,只要守规矩就不用担心别人来抢家产,外面那些诗书传家的士绅个顶个的贪婪。嘿我就奇了怪了,他们不是耻于言利,瞧不起工匠商人、奇技淫巧之类的么……吃相这么难看,好多搬出庄子的人家都跟我说想回来,可惜咱们公中的规矩是回来就得从白色户籍做起,他们怎么甘心。”一个工匠出身的负责人道,这个人至中年却坚持学完蒙学课程的“励志偶像”人缘很好,所以消息一向灵通。

    说到搬离明月庄的那些人家的处境,碰头会的现场一片鸡飞狗跳,大部分人都是一副“还好老子坚持留下,不然就惨了”的表情,也有几个要么幸灾乐祸,或是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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