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出,换来三个人的沉默。先才对她拳打脚踢的暴躁汉子一捋袖子,“四娘,看这鬼丫头说的玄乎,别是被她一张嘴骗了,不若直接用问魄搜魂术,什么都明白了。”

    鬼妇却把媚眼一瞪,叱道,“糊涂,若是假的也罢,若是真的,你觉得一个煞星不够,还要把林牧野招了来添乱?你是有多大的本事和能耐?”她抱胸而立,沉思片刻,“你们两个把她看好了,我且去问问供奉的意思。”

    她夺门而出,步履匆匆,显然是听信了孟惊鸾的话,于是一间偏房中只剩下孟惊鸾和两个壮汉。

    “小丫头,”那个心思深沉的汉子斜斜看孟惊鸾一眼,带了点笑意,“看你天赋平平,资质也不出挑,怎么入得了姓林的法眼?那老不死的家伙最是挑剔,难道...你是他在外头和胭脂粉头生下来的私生女儿?”

    孟惊鸾心中最敬畏之人,一个是李玄奉,一个便是当初在绝境之中救他一命的神医,听闻男人如此胡乱揣度加以污蔑,不由得怒火腾腾而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怪林前辈名扬天下,你却只能在这儿伏低做小当喽啰!”

    “哈哈哈!”那汉子不气不恼,反而笑了,“看你年纪不大,嘴巴倒是挺毒。早知如此方才就应该让你再尝尝‘遍地开花’的滋味了。”

    他说着,上前了两步,俯下身扳过孟惊鸾的脸颊,左右端详,“生的倒也眉清目秀,有点儿意思...”

    他笑意轻浮,脸庞泛着贪婪地油光,孟惊鸾厌恶至极,拼命踢蹬挣扎,“滚开、不许碰我...混账、登徒子!”她口上一面骂着,同时心中却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她的机会,要来了。

    “九哥,你别碰她,”暴躁汉子不满地皱了一下浓眉,瓮声瓮气道,“弄出来个三长两短的,那娘们又要拿捏我们兄弟的短处。”

    “我就碰一碰,她又掉不下一块肉,怕什么?”男人说着,又挑起来孟惊鸾一缕发丝,在掌间慢慢地晕开,“是不是啊,小姑娘?我看你也别在蓬莱跟着那一起子迂腐不堪的老杂毛修什么道了,修成个冷面婆娘,数十年独守空闺。来圣域拜我供奉门下,包教你尝尝神仙的...啊!!”

    先才以为孟惊鸾四肢僵硬、不得动弹,他凑得极近,谁知孟惊鸾忽然凑上来抱住他的脖颈,照着左侧耳朵便咬了下去,直到口齿之间漫开浓烈的血腥!

    那男人吃痛,猛地甩开了她,就在另一个汉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孟惊鸾倒退两步,袖中抖落一纸火符。

    明洋离火决!

    符文被逐次点燃,燃成血红亮色。一条流火霎时喷出,落地便如灵蛇一般,钻入成堆的稻草蔓延开来,哔哔拨拨烧灼、爆裂,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却神色陡变,连退数步,也就趁着这档口,孟惊鸾一把捞起地上的零碎物什,夺门而逃。

    时至如今,孟惊鸾对江笑城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修习剑术究竟有这种自顾不暇的危急时刻,这时候拳脚功夫比不过,一张符实在是太太太顶用了!

    倘若果真如他所言,血族畏火,符箓倒能抵挡片刻,然而孟惊鸾此时此刻精力丧失了大半,自是不敢与之硬抗,听着身后愤怒的叫嚣声,她嘴角微微勾出点笑。想逼自己就范?没那么容易。

    然而,才跌跌撞撞一路狂奔地跑到了后院,那点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这现在并不是传统她记忆中的四合院落,长廊斗转,环环相扣,先才摸过来的时候是黑夜,如今白天她找不到出路了!

    该死。

    情知当下是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孟惊鸾丝毫不敢多做停留,四下观望一番,硬着头皮选择穿过一道拱形小门。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上天显然没有在当下眷顾她的意思。

    因为这道门后,四方围墙严严实实,分明是个死路!

    耳畔已经隐隐听到身后杂乱细碎的脚步声和人声气急败坏的叫骂,她左右惶顾,一下钻进了右手侧的房中,猛地带上了房门。

    一颗心在胸腔之内剧烈跳动,仿佛在耳畔放大了千百倍,每一下都清晰可闻。屋内一片黑暗,她不敢凑近门缝,却也害怕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勉强欺身过去,从间隙之中窥探,但见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后院那道门前后徘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孟惊鸾十指紧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那两个壮汉似乎耳语了一番,跟着匆匆折身而去,多半是去寺庙的出口追拿她了。

    然而,很显然,他们俩高估了孟惊鸾识路的能耐...

    孟惊鸾默默地舒了一口气,捋掉了湿漉漉鬓发上的水珠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下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待她回头预备打量一下屋内陈设、徐图后计的时候,却嗅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古怪香料、混合阴冷潮湿的腐草味儿。屋内四角有油灯,只是极昏暗,正中央横亘着一个七尺见方的红木长棺。孟惊鸾缓步上前,血腥味直直冲入鼻中,她的手掌缓缓抚摸上冰冷的棺盖,忽然间不敢想下去了。

    凭着先才那鬼妇的话,这棺中的人,莫不是...

    下了半晌的决心,孟惊鸾方才双臂支于两侧,猛然一推。沉重的棺门缓缓移动,开启了大半。里面模糊不清,孟惊鸾才凑上前去,那棺内露出点点幽然绿光的兽眼,纷纷聚拢过来。

    “啊!”

    完全是下意识地她一声尖叫,定睛再看,棺内依稀可辨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被白纱包裹,而那匍匐在尸体上的毛茸茸的黑影,正是先才和林弈在云深岭里撞见的兽面蝙蝠。

    扑拉拉……扑拉拉……

    那些蝙蝠被孟惊鸾的叫声所惊,争先恐后地展开双翼从棺内飞出,带着一股浓烈腥风直直向我扑来,双眸如同利刃上一点寒光。

    孟惊鸾就地打了个滚,匍匐在了一隅,而今她手无寸铁,自然不敢和这些个扁毛畜生一决高下,然而即便是闪躲也迟了一刻,右臂被蝙蝠的爪牙划过,瞬间空中散开一道细细血雾,留下鲜一道寸长伤口。

    她的手伸到了外衣的袖中,更是一口老血淤积在喉——符纸,用完了。

    便在这危机万分的档口,咣当一声,那木门被人粗暴踹开,孟惊鸾一惊,只道是鲍乐那起人回来了,那矫健身影也不说话,长袖一甩,两张暗黄符纸飞出,口中咒语高声唱出后,那符纸便无火自燃,凭空招来烈烈火焰,然而和孟惊鸾招来那一大团无名之火不一样的是,这火焰升腾极高、冲势迅猛,被符箓师控在掌心一挥,便宛如穿云箭一般缠上那喋血蝙蝠,原本嚣张的蝙蝠瞬间惊慌,四下逃窜,尖锐鸣叫不绝于耳。

    “江笑城,你来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布衣短束的寡言少年,孟惊鸾如逢大赦,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忽然间看到逆光的江笑城左脸一大块血迹,不由得惊诧,“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符咒……维持不了多久,先走!”

    二人足尖点地,三两步跃出屋舍到了后院,也不知是不是火符燃尽,那蝙蝠竟然陆陆续续地尽数跟了出来,落地之后黑雾腾空,化作人形!

    说是人形,实则也不全对。那些蝙蝠人一律着黑袍,下半身子漂浮在半空,不见实体,面庞惨白,只是五官还不如人般清晰,只有一团狰狞气,血红双唇探出尖锐獠牙,眸子里嗜血的寒意。

    说实话,被绑缚一夜,先才又经水刑拷打,孟惊鸾的内里已尽虚空,连动一动都费劲,然而看江笑城浑身是血,想必也经受了一番恶战。长风剑不见踪影,她只得硬着头皮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那一把寸长短匕,谁知还没来得及动手,江笑城便把她往后一推,“师姐,让开,我来。”

    “可是、你也受了伤...”有那么一瞬间,孟惊鸾的心中流淌过一种久违的温暖,让她真正感受到了一丝同门同亲的情谊。

    或许,这才是真正蓬莱弟子的风骨。

    怔忡之间,江笑城已然主动冲了上去,他手中并非蓬莱弟子一贯所用的阴阳剑,而是一根五丈有余的桃木棍,上面雕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样,那棍子被他耍的虎虎生风,空中不见棍身,唯有上下纷飞的幻影,棍出时带着飒然金光,隐隐游龙浮动。而那些化作半人的蝙蝠,被棍击中便烧灼全身,知晓厉害的唯有飞腾闪挪,无敢近者。

    好手段!

    孟惊鸾看那木讷少年游刃有余,心下不由得暗自叹服。一直听闻他善于制符,也亲身领教了符箓的厉害,想不到一手棍法,却也是使的炉火纯青。

    战斗局势逐渐明了,那些蝙蝠人或伤或亡,落了一地的尸体,余者知晓了厉害,鸣叫着散去了。

    江笑城纵使身手过人,此刻也难免疲倦,以棍支地,微微喘息着。

    孟惊鸾忙翻出身上仅有的一块白纱绢替他擦汗,谁知江笑城的脸色“腾”地红了,连连倒退数步,把头摇的两拨浪鼓,“不、不必了。”

    “江大侠真厉害,佩服佩服!”孟惊鸾心中敬畏、由衷赞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蓬莱传承之望,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知道我被困?林弈他们呢?”

    江笑城深深看了她一眼,从背囊之中取出了赤练长风剑递了过来,面对一连串的追问,显得有些许迟钝,“林弈中间回来过一趟,问宁薰儿...萧澈怎么样了,然后他来寻我随他出去,我问,是什么事,他就……”

    孟惊鸾一听江笑城说话儿,就急的火烧眉毛:“好好好,你不用交代的这么详细,你就简明扼要地说好不好!?”

    “林弈和孙善天两个先去...了。宁薰儿她们来没有来,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林弈说教我现在这边寻你,若是...若是寻得到,便回客栈聚首...”

    孟惊鸾听闻他这么说,不由点了点头,心下不由得庆幸林弈那边平安无事,才要同江笑城一并出那寺庙,陡然想到了什么,不由顿了脚步,“不好……江笑城,我们快去找林弈,他们绝不能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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