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魁梧、脸盘宽阔的公安局长范天明,手臂被撕咬掉了一块肉,疼痛撕心,暗自想:“这狗一反常态,莫不是得了狂犬病发了疯?被它咬了一口,我会不会得狂犬病?唉,这真是阴沟里翻船,没栽在阴毒狡猾的罪犯分子手里,却栽在了畜生嘴上!”

    狂犬病发了会怎样?十之八九,也会想这些疯狗一样丧心病狂,不顾别人死活,也不管自己的死活,往昔的一切优异,都会丧失殆尽。

    想到发病之后的惨景,公安局长忍不住叫苦连天,转念想到自己是部门领导,有时也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得时时处处树立形象,得防止授人以柄被取而代之。

    于是,范天明一咬牙,硬起头皮,左手取出气体打火机打燃,把右手伤口递到炽烈的火焰上,悍然不顾烧烤了起来。

    打火机的火焰,外焰温度最高,伤口恰恰对着外焰。

    皮肉受烤,咝咝声响中,散发出一些穿了假皮鞋的脚臭味,并流出了一些油脂。

    高温能杀死病菌,但付出的代价,毕竟是非常人能够忍受的。

    肌肉放在烈焰上烧烤,半分钟的时间,在感觉中足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穷死鬼和抽肠鬼冷眼旁观,抽肠鬼显得无动于衷,穷死鬼却觉得整颗心都痛了起来。

    而在范天明局长旁边的人员,已惊愕得张口难合拢了。

    范局长确信病菌暂时难以入侵后,才满头大汗,对旁边的驾驶员颤声说:“兄弟,帮个小忙,给我包扎一下!”

    后面的几辆车上明明有医生,但范天明心中自有打算,不愿被弟兄们小看,认为请医生是小题大作,也就不去浪费时间了。

    年轻的驾驶员看得心惊肉跳,“哦”了一声,忙不迭撕了块自己的白衬衫,哆哆嗦嗦帮着包扎好后,忍不住啧啧赞叹:“范局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钢铁打的一般!”

    这一句赞美,让忍不住想放声大哭一场,或大吼大叫一番的范天明心花怒放,觉得比喝了蜂蜜还舒服受用,但面上却装作无动于衷,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催促说:“走吧,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国家利益才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这件事,后来,有记者发布了一篇新闻报道,把范天明的这一壮举大肆宣扬了一番,让诸多上级领导都竖直了大拇指,连连夸赞:“好样的,新时代的硬汉!”那篇报道,题目叫:“关云长刮骨疗毒,范天明烤肉治伤”。

    年轻秀气的驾驶员,带着五体投地的敬意,脚上使劲加大了油门,警车倏然提高了速度,向前猛冲起来。

    但是,警车行不多时,接近乡街的水泥公路时,车窗玻璃突地徐徐自动下滑,一张涂脂抹粉、肥厚粗俗的女人脸,出现在旁边,露出了妖媚挑逗的笑。

    严格地说,那不是女人的脸,而是女鬼的脸——石磨鬼的惯招。

    这样的肥脸,会让人一见之下,三个月不敢碰猪肉的。

    驾驶员心里怦然不安,转脸想看个究竟,突然出现的女人,扬起一支每个手指和指甲长近一尺的手掌,对着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刹那间,烟尘飘飞,驾驶员双眼装满了粉尘,疼痛难受之极,什么都看不见了。

    技术员惊叫一声,身不由己忙着去偷眼睛,方向盘把握不住,车头立刻向旁边宽约三尺、深约一丈的大沟歪歪斜斜驶了过去。

    “嗨!”范天明眼疾手快,大吼一声,一把扭过方向盘,再一脚踩住了脚刹,车子险象环生,但停在了大沟边沿,“大平路的,你干什么?”

    “我……我……我眼睛看不见了。”年轻的驾驶员双手捂住面孔,惨然大叫起来,全然不顾及男子汉的身份了,“我眼睛瞎了……我完蛋了……”

    “哈哈哈……”窗外想起一长串阴恻恻的女人的怪笑声,转瞬就肥脸消失,只剩下苍茫的夜色了。

    “真是邪门!”范天明打开车门,把双眼进了灰尘的驾驶员抱下车,扛到后面有医生的车上放下,叫医生们赶快用药水冲洗,然后叫了四个警察来第一辆警车上,换了个新的驾驶员,依然坐在自己先前的位子上,悻悻地说,“今晚怪事真多,大家提高警惕就行,不必过份紧张!哼,我可不信这世界真有鬼!”

    口里说不信鬼,心里越来越觉得有鬼在捣乱。

    新的驾驶员神情严肃,一扭钥匙,警车又徐徐动起来,转眼上了公路。

    几乎同时,抽肠鬼和穷死鬼飘然而至,同时出现在第一辆警车顶上了,对着前面睁大了眼睛。

    “好朋友来了,你先去会会吧,别把相思压在心头。”抽肠鬼似笑非笑,将身子紧贴着警车,侧目点着头,“现在就锁定目标,将来一定会后悔万分。”

    “她真的来了?”穷死鬼神情激动,目视前方,一连揉了三次眼睛,希望自己一下子心明眼亮起来。

    前方宽宽的公路中央,赫然站着三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当先搔首弄姿,抖胸脯摇腰臀,显得风情万种的,正是让穷死鬼心儿蠢蠢欲动的拔舌鬼马梦瑶。

    马梦瑶对于强烈的车灯有些不适,停止摇摆,抬手半掩着眼睛部位,嘴唇微撮,显出了强烈的不满。

    她身旁并立的两个恶鬼,却显得泰然自若,简直有些目中无人的味道:

    一个是矮胖女鬼,三尺多高,却有四尺多宽,全身上下无处不是胖嘟嘟的,随着呼吸的变化,那个肚子也收缩变化着,呼气的时候肚子膨胀起来,足足有村里太阳能洗澡间上方装两吨水的水缸大,而吸气的时候又收缩拢,一点也不显得大腹便便,仿佛整个儿是一个特质的气球或橡皮人。

    矮胖子女鬼那短发掩映下,一张大脸上起着深深褶皱的缝隙里,一双小眼睛放射着幽幽绿光,直瞪着迎面而来的警车,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意,反而兴致盎然,仿佛一个孩子在看一种新起的玩具,那两只胖手撒开,垂在两侧,呈一副一触即发的警戒状态。

    这是来自膨胀狱中的代表——膨胀鬼康秀媚,抽肠鬼已给穷死鬼介绍过了:

    在人间,她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美女,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自恋狂。

    她活到五十七岁死去,一生同十七个男人结过婚,同八十九个男人同居过,生过九个儿子和八个女儿——随生随弃,从不曾为一个儿女哺过乳。

    她以恋爱婚姻为招牌,骗色、骗钱、骗车、骗房,靠离婚敛集家财上千万,最终死于血流不止的崩病。

    死后,她的幽魂被罚入膨胀地狱,每天喝茅厕的粪水,无止无休,整个儿肥胖得扭曲变形。

    她因喝粪水出类拔萃,也因为力大无穷,被判官另眼相看,成了膨胀地狱的代表,放出地狱另有所图。

    看到这个恶鬼,穷死鬼攒眉吐了一口唾沫,仿佛嗅到了空气中的飘荡的大粪气味。

    膨胀鬼的旁边,是一个西装革履、方面大耳又显得阴森可怕的恶鬼。

    这恶鬼头顶和两肩,各停着一只白得耀眼的乌鸦——恰巧发出两声“呱呱”的鸣叫,让人心惊肉跳,浑身发冷。

    穷死鬼惊讶不置,暗自忖度:“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乌鸦怎么是白的?黑色的乌鸦,已够不祥,这白色的乌鸦,更让我觉得不是滋味。”

    白色的乌鸦可不理睬谁,显得旁若无人,不紧不慢,此起彼落地啄食着恶鬼的头皮、眼珠、脸上的肉,鲜血淋淋,几乎要让恶鬼要面目全非了。

    但是,这个恶鬼坦然接受着这个酷刑,仿佛接受了千年万月,显得那么平静,那么沉着,仿佛这种酷刑就是他最大的快乐和幸福的源泉,他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保住这种快乐幸福。

    当一只乌鸦啄掉恶鬼的左眼睛,右眼睛就放射出强烈而贪婪的光芒,当一只乌鸦啄掉他的右眼睛,奇妙地还原如初的左眼睛,就放射出强烈而阴鸷的光明——贪婪与阴鸷,是这个恶鬼最明显的印象。

    乌鸦在不停地啄食着这个恶鬼的眼珠,这个恶鬼的眼珠又不停地生长出来,生生不息,源源不断,诡异至极,仿佛山泉喷出的水珠。

    当然,这样循环往复的结果,也导致了非同凡响的痛苦在循环往复着。

    穷死鬼感到疑惑,暗自问:“石磨鬼也好像出现了,但怎么不现身?莫不是吃了一次亏,不敢正面出击了,要偷袭不成?嗯,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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