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廊行微步,夜色正苍苍。

    几处欢声笑语,几处高挑弦窗。

    张三和许江楼矮身低头,刚走到第三间屋下,就听身后有门“吱呀”一响。

    走廊宽不过三尺,要是有人出来肯定不妙,夜虽黑,但不少屋里有灯,想不露行迹那只有杀人灭口或是把人打晕。

    两人是来盗印的,不是来抢印的,要是弄出好大声势来,别说很难拿到印,就是拿到了,那王爷到这再取出来就没意思了。

    紧张时刻,张三一抬头,见前面不远一个屋子没灯,却还开着窗,当即拽起身旁许江楼的胳膊,原地就是一跃,这一跃足足有一丈多远,脚凌空踩上了走廊的防护栏杆,身子再一个回旋,乳燕投林般的射进了那黑着的屋子。

    带着一个人,落地就不可能那么潇洒了,张三进屋打了个滚方才稳住,许江楼倒是撒手站稳了,揉揉手臂,刚被捏的有点疼,不过还是被张三的身法小小震撼了一下,如此近的距离下,她是绝对做不到的,虽说张三这个轻功第一有点花头,但是刚这一下,绝对可圈可赞。

    “屋里没人!”

    两人齐齐长舒了一口气,这要有人是很可能被惊醒的,不过夜晚开窗不开灯的多半是闲房,为了透气,住人的可能性本来就不大。

    这像是书房,有整齐的一面书架,上面层层叠叠的书籍,但也有床,高几矮塌,长案屏风一应俱全,确切说应该是书房和卧房的一个合体。

    双目适应了黑暗之后,许江楼轻声说道:“这里也是有可能藏印的。”。

    话音刚落,外面走廊上传来一个空灵幽长的声音,“天阶夜色凉如水啊!”

    声音不大,却韵味深远,听起来应该就是之前那推门的屋子外传来的,不知道是哪位夫人小姐有此雅兴。

    张三和许江楼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巡抚的卧房内一个白净妇人说道:“那狐媚子又吟诗了,看来是骚劲犯了。”

    妇人对面站着一个黑脸儒生,人到中年的模样,下颔三缕长须,闻言尴尬一笑,表情颇不自然,说道:“她就那样,不用理会。”

    “我倒是不理会,就怕有的人牵肠挂肚。”妇人拉长了声音,儒生陪笑不语。

    “今晚是住这还是书房啊?”妇人说完问道。

    “书房吧,我住那屋子睡得踏实。”儒生道。

    “好,我过去帮你拾掇拾掇。”妇人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张三和许江楼正在书架上翻找,听得外面脚步声立刻警觉,相对一视,不约而同的都蹿到了墙角的屏风后面。

    这屏风是江南独有的苏式三尺紫檀木短屏风,后面空间甚窄,两人一站,胳膊就挨上了,交贴了小半个肩膀,不过情急之下,也都没主意。

    门响,进人,还真是来的这个屋子。

    室内昏黄一点光亮起,两人都有了些些紧张,偏外边的许江楼情不自禁往里靠靠,这才发现是紧贴着张三,内心升起一丝羞涩,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又大了张三七八岁,但也还是个黄花大姑娘。

    这和来时路上张三骑马搂着她不同,那是四野空旷的环境,马驰如风,并无杂念,此刻是幽深暗室,呼吸可闻,终究是男女有别。

    “安安稳稳的,别出什么幺蛾子,再有半年那狗官就回京述职,我们捞够走人。”

    “知道知道。”

    一男一女对话声在屋里响起,虽然压抑着小声,但同在屋子里的张三和许江楼自是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心里都是一惊,刚女子所说的话信息量有点大,难道这谭巡抚手下还养了贼?

    这阁楼住的都是内眷,应该也没什么手下,祸起萧墙了?

    “刘家给那五千两银子还不够,明天再派人敲打敲打他们,就说过两天江浙王来了会代天巡按,怕有些不稳妥,我看那刘云生是晓事上道的,听这话应当怎么办。”

    “夫人高见,这一来起码再搞他三千两。”

    “出息!江浙王的名头就值三千两?还是五千,一个子都不能少。”

    “对!对!”

    这么一说张三和许江楼都有点蒙,看来这女子还管着男的,而且这口气分明就是这府里的掌权人啊,别人哪有权利这么干呢,而刚又说到狗官,用狗官这称呼的多半是江湖中人,凡是官员,即使相互辱骂也没有这么骂的。

    心下好奇,许江楼蹲下身子探出了一双眼睛,看到了黑脸儒生和那白净妇人,那儒生还未宽衣,一身官服,不是巡抚又是何人,似如此,百思不得其解。

    妇人收拾了床铺,又出去端进来一盆热水,伺候男子洗脚。

    “不劳夫人动手,我自己搓两把就行。”

    “什么叫搓两把就行,你现在是巡抚,一方大员,不管在公堂还是私下,说话时刻要注意,怎么说你多少遍还记不住呢。”

    “本官一时忘了,夫人休得妄语,沐足小事,本官自当亲力亲为。”儒生打起了官腔,倒也像模像样。

    妇人闻言噗嗤笑了,“死样!”

    看妇人终于露了笑模样,那儒生也憨笑两声,看起来心情大好。

    许江楼回视了张三一眼,两人这会儿都明白了,男子居然是冒充的,居然不是真的淮阳巡抚谭光耀,收获了这个大新闻,盗印与否就不重要了,禀明王爷应该自有处置。

    在明白这两人是冒充的之后,许江楼又发现了端倪,这一男一女也都是练家子,具体功夫没交过手不好说,但眼下是不适合打草惊蛇,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只能等机会逃走。

    “啊...哈!”儒生打了个哈切。

    “怎么?巴不得我快点走呢,是么?”妇人收了洗脚盆,原地隔着窗子便洒到了外面,眼见那一盆水泼出,有如瀑布般的一道白练,竟无半点散乱,从泼水地方到窗台足有七八步,走廊还有三尺,而这盆水没有一滴落在阁楼之上,妇人之腕力可见一斑,这下不光许江楼看出来了,张三也霎时明白这对夫妇不好惹。

    儒生似乎是习惯了妇人的强势和冷嘲热讽,陪笑道:“哪有,还不是白天刘家那个案子,那春生一个劲的闹,还整个老头趴地下哼哼唧唧的,弄得我疲惫不堪。”

    “你这么说我又要说你了,衙门是什么地方,怎么让刁民一个劲的闹,板子是放那看的么?”妇人又把脸板了起来。

    儒生辩道:“那春生也算不得刁民,明摆着是刘二那家伙把人媳妇害了。”

    “呦呵,你到这来当包青天了是不?你自己是个贼你知不知道,装什么滥好人。”看妇人这口气急了,儒生不再辩解。

    这边偷听的张三心头倒是起了波澜,他一听到“贼”这个字就敏感,因为他也是个贼。

    半响无话之后,那妇人幽幽叹了口气,“你也辛苦了,我不说你了。”

    妇人起身拉下了窗子,走到床前帮儒生宽衣,宽着宽着就看没多少了,许江楼看得一羞,把头往回一扭,却是一头扎在张三怀里。

    张三在她头顶上瞪着眼正聚精会神看呢,两口子吵架他不爱听,但是床上打架这事他爱看,打小在田伯光熏陶下养成的毛病了,不好改。

    帮儒生脱了衣服之后,妇人自己也开始脱了,细看之下,这妇人原来姿色平常,就胜在有几分白净,刚看了好些天的冰川天女,那江湖第一等的身段让张三颇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遗憾,刚好许江楼正拿手捏他,他就势收回目光,装了把君子。

    “夫人......明天,今天心头颇为烦闷。”儒生嚅嗫说道。

    许江楼闻言徐徐出了一口气,而外面那妇人却是重重出了一口气。

    没说话,衣物窸窣声。

    妇人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穿上了,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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