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明看了看自己这个老同学,确实这趟三河之行,幸亏有他在身后支援。不然一路过来这么多难题,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那是根本不要想抓住南江集团的突破口了,说不定,现在自己还被当地人困在厂区里面。

    想到这,张睿明拍了拍吴正肚子,说道:“走,请你吃早饭去,你选地方。”

    “啊,还早饭,你不看看时候,都快到下午了,大哥。”

    “好啦,都行,你选地方,我请客。”

    “我选地方没错,但是这里毕竟我的主场,我请……”

    “我是说我请客,你买单”

    “去你的。”

    …………

    张睿明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他带着昏沉沉的脑袋从陌生的地方醒来。

    他对怎么来到这地方已经毫无印象,记忆的最后似乎是和吴正喝断片了,看了看周围,这地方比小宾馆还要简陋,狭小的行军床,没有电视,没有沙发,灰扑扑的窗帘,怎么可能是酒店。

    那这是哪里?

    张睿明拉开窗帘,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小庭院里面,四周是风格熟悉的政府机关办公楼,突然醒悟过来,这是在三河镇派出所的宿舍里面。

    发现自己在派出所的宿舍里,张睿明想起来了,昨天下午,和吴正吃完饭后,就让李强王冲等人先回东江市汇报,自己还担心材料不够扎实,决定在三河再留两天。当时考虑一个人在外地调查,住酒店怕遭人暗算,不安全,就让吴正替自己在他们派出所清出一间空着的宿舍,暂时住了下来。

    张睿明洗漱了一下,头脑也慢慢清醒一些了。昨天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留下来,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他要仔细调查顾海的底细。一切都来得太蹊跷了,张睿明前脚刚到三河边界,当天南江那边就得到消息,李锦马上就让晁武安排大货车来攻击自己,这之间就算早有准备都难得这么准吧,何况晁武也已经承认了,他们有消息来源!

    加上顾海的照片出现在南江集团的员工栏里,这一切很难让人不产生怀疑。更何况,顾海似乎一直隐藏着什么。

    收拾好东西,张睿明下楼出发,准备随便逛逛,整理一下思绪,他都没和吴正打招呼,估计那小子正在忙吧。

    …………

    三河镇是典型的中国南方小镇,狭小的街道,水果摊旁汲着长鼻涕的守摊小孩、沿街叫卖的挑担老农。空气中带着一丝牲畜粪便的味道,这一切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衰败小镇。

    除了一点,这镇上的小诊所特别的多。

    张睿明发现了这点异常,几乎是隔个十几米,就有一家诊所,这点很不寻常。乡下人是特别勤俭和善于忍耐的,张睿明的爷爷曾经就是地道的逃荒农民,60年代从河南逃荒到了南州,曾经极度贫穷,物资困乏的生活经历在他的人生中留下来难以磨灭的印记,他们这种苦惯了的人是非常抗拒去医院的。一般的小病小痛都是选择忍耐,实在忍受不了了,才会去一些小诊所治疗。但是三河镇这里的诊所实在是太密集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家诊所集中的开在全镇唯一的一条主街上?

    除非在当地,有巨大的医疗需求。

    张睿明随意走进一家诊所,小店子里只有一个看起来不知道该叫老板还是医生的秃顶中年人,正罩了件颜色可疑的泛黄白大褂,坐在小板凳上正用手机玩斗牛,听到有人进店了,敷衍的说一句“买啥子药?”就继续沉浸在手机里的“加倍”中,对进来的人,头都不抬。

    “老板,我关节痛的厉害,不知道什么病。你这里有药没?”张睿明回想起骨痛病的症状,试探性的问了问店主。

    “关节痛啊,开两盒激素塞。”老板依旧头都不抬。

    张睿明仔细观察这个小诊所,找遍全屋,只有土墙上贴着的一张执业护师证,仔细看,这个叫什么刘东升的护师,都已经资格过期了。

    但张睿明还是不动声色的接话道:“医生,你看我这个病,天天发,到底什么病啊?”

    那医生抬头扫了一眼张睿明,见他穿着举止不像是本地人,问道:“你哪里滴?”

    “我高家村的。”张睿明答道、

    “哦,那就没有错嘛,你们一村子都是这个病,买止痛药回去吃,你们那都是这样子的。”

    “为什么说我们高家村的都是这病呢?”张睿明装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我怎么晓得嘛,你要搞清楚,就去大医院问,我这里只卖药,不看病。”

    “好吧,买两盒止痛药。”张睿明掏出钱来。

    从这人手里接过了药,一看,是可的松含片,这是典型的激素药,对身体有一定的副作用。

    “怎么吃?”

    “痛了就一天吃两片,不起效加大点量。”说到这,诊所医生抬起头问张睿明:“你发作这病有多久了?”

    “没多久,就这半年来越来越加重了吧。”

    “哦,那就没错,一天两片吧。”

    “大哥,问个问题,这药在外面卖好像不是这个价啊,怎么感觉你这里卖的要贵一些?”

    那人白了张睿明一眼,“这药,三河镇好多人在买,都是这个价,不信你去隔壁几个诊所问问,再说,这里是三河,离市区那么远,买什么东西不贵?”

    “这里人买这药的多不?”张睿明继续追问。

    这诊所医生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他结束了手机游戏,抬头仔细打量张睿明起来,这人看起来穿的蛮时尚的,说话有字正腔圆的,不会是卫计委派下来暗访的吧。这乡镇小诊所不像城市里,没那么怕事,这医生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开始往外轰人。

    “哎,大哥……”张睿明话还没说完,就被轰了出来。

    算了,该问的应该也问到了,回去去医药监督部门,查一查当地的主要医药制品销量,应该也能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骨痛病在当地不会是个例!

    张睿明站在街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号码和姓名的纸条,这是前天在南江集团产区中,那些受骨痛病折磨的可怜员工留下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下一站去王援朝家里吧,张睿明邀下一台摩托车,谈好了价格,跨上后座,驶出三河镇正街街道,往三河镇的深处,往中国一个看似普通的小乡镇深处驶去。

    …………

    东江市三河镇的10月,比大部分地区要更暖和一些,当中国大多地区已经秋意盎然时,南州省西南部的东江市三河镇气温还是22到28摄氏度。三河镇高家村青山环绕、稻桑阡陌。鸡犬相闻的乡间生活让张睿明第一时间想起陶渊明那句烩炙人口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田园牧歌的美好,令在摩托车上颠簸的张睿明神往,但这只是表象,他很快会注意到,路边耕地里荒草已经泛黄。

    这是重金属污染最显著的表象。

    张睿明随着摩托车骑行了近三十公里,才找到这家在高家村最东郊的破败农舍。

    比想象中还要更穷啊,张睿明看着眼前这一脸沟壑的王援朝,他穿着一条老旧的草绿军裤,上衣破落不堪,袖口沾满不知来历的油污。

    比老人更看起来更凄凉的是他家的房屋,如果那能称得上是“屋”的话,用家徒四壁都无法形容,因为一侧的土墙都露着风,阳光从缝隙中洒进来,在地上留下点点金色光斑。

    张睿明看到用来充作餐桌的木箱上摆着几瓶吃完的空药瓶,都是用来止痛的激素类药物。张睿明心里感到非常沉重,他把带来的一些营养品放到地上,找了个写着南江集团标签的纸箱子垫着坐在地上。

    “张检,你看你来就可以了,你还带什么东西啊。”王援朝搓了搓手,坐在地上。

    “这都是一点小小的东西,我这次来主要是问你几个问题。”张睿明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你说,有什么我都回答。”

    “这样,第一个问题,南江集团作为登记在案的化工企业,各个相关部门都要对其进行管理,其中有一项重要的要求,就是对化工接触岗位上面员工必须定期做职业病防治检查。你们安保人员有做过吗?”

    “这我们从来没有做过检查,可能我们不属于一线吧。”

    “果然,”张睿明心里清楚,他拿出另外一份材料,递给王援朝,说道;“我来之前,走访了三家和你情况差不多的受害人家庭,了解了一些情况,你们高家村隔壁的老陈和你情况差不多,但他儿子有带他去省城做过检查,当时福市成雅医院得出的结论也是骨痛症的初期阶段,可一到南江集团去追寻赔偿,就被南江集团所威胁,当时那个晁武代表南江集团,恐吓老陈说“反正南江集团现在官司缠身,根本不可赔偿,如果闹大,马上就会被辞退”,很多人就这样被吓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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