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已经眼有泪意,“可是我是她亲生女儿!”

    李之冷静地道:“那又如何?她可以不计门第,不拘资格,一律量才使用,这般敢于大举广揽人才,是因为这些人不会对她的皇权造成威胁。对于宫内能造成影响的任何人,她都可以随时将其灭杀,包括至亲家人,这就是大政治家自己的立国之本!”

    “那我该怎么办?恨她恨不起来,毕竟是我的母亲;爱她却怕沦为其牺牲品,从此迷失了自我!”

    “那就尝试着从另一角度看待她,因为除了她是你的母亲,储君、皇子是你的兄长,李姓与你同样血脉。为了她你将来失去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后世儿孙,而始作俑者是你兄长的后代,以及更多的血脉族人!”

    “哥哥,你是要我去反对她?”

    “不,利用她对你的另眼相待,去帮助你的兄长与族人,她是你的母亲同样不能伤害,而是尽可能将她对别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我能左右逢源的前提,首先是要帮她做事,为她缔结政治联姻!”

    李之脸上渐有笑容,揽着她柔声道:“你不是还有我吗?我怎会看着你左右为难?”

    “那你先把我对你的要求解决了,我要你的孩子,至少两个!”李之很佩服太平,居然在如此心情下,还能想到这些。

    但之前让他为难,被认为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却在高宗的一番话后,意外地迎来了转机。

    “即使我答应你,现在也做不到,只有等到你母亲出招后,将你从薛家解救出来才能开始考虑!”李之沉吟道。

    太平脸上的兴奋没维持片刻,便起了变化:“薛家不能说对我不错,他们是对我身份的忌讳而已。驸马我虽极不满意,可到底还是孩子的父亲,没有母亲的毒辣心肠,我不忍心薛家因我而受难!”

    “放心吧,武后是他们的亲家,又有满朝文武看着呢,同样不能肆无忌惮。但她想当女皇,薛家又是李姓势力的一派,到时大唐李姓藩属会大乱,武后只会利用这个机会出手,薛绍或许没事,但解除婚约就有了借口!”

    “不行,薛家还有我姑母的后代儿孙,我要想办法阻止,不然良心上过不去!”

    “令月,你太天真了,既然明知如此,皇上为何甘于忍受屈辱,留下这样一个祸端?就因为储君与你皇兄并无驾驭皇权的能力,如此青黄不接的局面下,唯有你的母亲可力保大唐盛势不至于跌落,李姓势力未来所遭受的打压会是惨痛的,明知如此,皇上为何不阻止?他能阻止,但大唐会从此强盛不在,周边强敌窥伺,三面边戊战事不断,一个疏忽,就有可能被人攻到内地。国破家亡,还是内斗纷争,皇上只能择取其轻,受难的是李姓不假,但得益的却是大唐社稷,黎民百姓!”

    太平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两天李之给他灌输的政事理念,已经将她之前所有认知,通通洗练了一遍。

    尤其方才一番话,更能令她似乎感觉到,高宗那颗几乎在滴血的冤苦,无奈目视着一个对于皇权具有疯狂霸占欲望的疯女人,一点点在蚕食列祖列宗留下的李姓江山,那种滋味远比薛家的隐忧惨痛太多。

    昨日里李之就直言相告,以他的能力,将自己母亲就此拿下,甚至当场斩杀,整个大唐无人能敌。

    而且这样一来,他不需要如此费尽心机的各方布置,来竭力保护损失降到最低。

    但他那样做,就有悖于皇上的一番苦心孤诣。

    皇上此举,无异于将杀害自己人的屠刀,亲手交给刽子手手里,所图为何?不就是借此韬光养晦,等待着李姓皇权的接班人成长起来?

    李之令她理解到了更深层的意义,尽管伴随着的是无情杀戮与强势碾压,自己为了一个小小的薛家,所产生的良心不安,与自己父亲的感受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太平把头钻入李之的怀里,深深叹道:“身为帝家女,就有三分责任在肩,我不认为自己能承受下来!正文哥哥,要不你带我走吧,远离这个被世事烦扰的凡俗世界,而且我想给你生几个孩子,也没人管得了!”

    李之捧起她的脸,凝视着道:

    “你自己都说了,身为帝家女,就要担负起应该的承担。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就意味着你血脉里流淌着维护皇权的责任,然后是为他生儿育女,守护者他们成长起来,再眼看着他们将你的担负扛在自己的肩上。”

    “李姓有那么多人,还缺了一个?”

    “你可曾记得午时皇上对我的要求?”

    “嗯,他要让你给我一个完好的归宿!”

    “完好的归宿,不会指我将来所身在的修真界,那方世界更残忍,是一个单纯的杀戮世界,那是强者都要经过的唯一途径。皇上所要的完好归宿,说要我将你在此间世界维护好,不再受本族间皇权倾轧,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太平点点头,“你与皇上都要我留在这里,帮助李姓再行崛起,从而在将来的大唐,拥有我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但不是皇位!”

    “至高无上有些夸张了,唯有皇上才拥有这等称呼。不过做一个受皇上一生爱戴的姑母,其地位不见得比皇太后低多少,而且有我在,你活到一百五十岁没有多大问题。”李之笑道。

    “没有你,我活到一百五十岁有什么意义?如今跟了你,别的男人在我眼里,毫无兴趣可言!”太平白了他一眼。

    “那可不一定,我可没说过一旦离开,就没有机会再回来,至少在飞升仙界之前,我总能找到办法的!”

    李之的话立时让太平兴奋起来:“这么说,二十几年后,你走了还会有机会来找我?”

    “嗯,”李之的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不定我们的孩子没等长大成人,我又会出现了,那时候我可是个半仙,在这个世界走一遭,看谁敢招惹你跟孩子们!”

    太平噗地乐出声,“那你答应给我孩子了?说话可要算数!”

    李之正色回道:“孩子可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我可以给,不是还有个你接收不接收的问题不是?”

    太平羞笑着躲开他被子里的手,勉强压制住心头火热,说起道:

    “你还没告诉我今后要怎么做呢!若依你的第一条验证事件,是不是储君上位后,就把韦皇后的父亲韦玄贞破格提拔?我母亲为何对此忌讳莫深?”

    “因为韦玄贞姓韦,韦氏家族早在西汉时就开始崛起,这么多年后,早成了气候。自魏晋以来,这个家族就一直在国家的政治、社会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大唐建立后,也受到了唐王室的重视,作为武氏的皇太后,会容忍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被李姓所笼络?”

    唐代的韦氏家族人口繁庶、宗支歧分,其中大的脉派至少有十余个,此时还未成为皇后的韦妃就出生于韦氏家族的一个脉派。

    目前任相的韦待价,也是韦氏人,其他还有十余人官晋四品以上,并通过联姻方式与王室结成了紧密的政治联盟。

    武后如何能眼见得又有一位韦氏无端崛起?而那人又是李显的老丈人。

    而且李显的心思,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是了解,一旦继位成功,便会迫不及待,开始大力提拔外戚韦氏,韦玄贞的破格提升,就发生在他册立韦氏为后的同一天。

    况且李显的肆无忌惮,着实怒恼了武后,要知道,从普州参军的任上提拔为豫州刺史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一下子就从一个正九品的小官火速蹿升为从三品的刺史。

    更恶劣的是,就在韦玄贞被擢升为刺史仅仅数天之后,李显就忙不迭地要把韦玄贞调到朝中担任侍中。

    那可是门下省长官,地位相当于宰相,不得不说,李显的这项人事调动,确实太过操之过急了。

    原本就对韦氏家族深深忌惮的武后,李显再这般明目张胆的肆意妄为,不正好给了她废黜的借口。

    、

    于是,可怜又可恨的李显,在第一次登上皇位时仅仅不到两个月,就被他母后给废掉了,而且还被流放房州,继而被发配往均州,再然后又被迁回房州,可谓是颠沛流离。

    但武则天的内心担忧不是没道理的,十年后李显再一次登上皇位,皇后韦氏的专权乱政就开始了,奢侈无度,干预朝政,预谋夺权,直至政变被诛。

    当然后来的这些,李之不能讲与太平,只能日后一步步实现。

    太平似有所思地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韦氏家族,此时想来,朝中似乎还真有不少人是这个姓氏!”

    李之笑道:“这些不是应该你操心的,你的首要任务是加强与皇兄李旦的亲近,还有几个月,他的第三子就要生了,你想办法与那个未出生孩子,建立起某种密切关系!”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太平早已认同了李之的神奇,闻听此言,立时觉察出了什么:“哥哥,你是说皇兄的第三子意义重大?”

    李之点点头,也没摆出什么故作神秘的高深莫测状,“有些事我现在无法给出你合理的解释,这件事你不用着急,等第一件事验证了以后,你再想办法接近上去!”

    太平笑了,“我与皇兄一直关系亲密,倒不用找什么借口。而且你的话,我不用经过验证,要我怎么做我照做就是!”

    “你不怕万一我判断失误,枉费了一番心计?”

    “现在鬼才相信是推断出来的,连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你都关注到了,可别告诉我,是你的另有感知!”

    其实她心里明白着呢,太子李显当皇上没几天就被赶下台,皇兄李旦就会继位,那个时候再想与之亲近,就具有相当难度了。

    且不论他本人怎生念想,便是一直虎视眈眈在侧的母后,会乐意她靠近上去。

    唯有在李旦登基之前,就筑好良好根基,便是日后仍频繁走动,也能瞒过了母亲的关注,毕竟在此之前,她就是兴庆宫的常客了。

    联想到此处,太平凝重地说道:“哥哥,你昨日的提议我同意了,近段时间我就说服姑母,回长安城待上段时间,终南山翠微寺不仅是我婆婆念道之所,同样是个绝佳的避暑圣地,这理由一点都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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