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师到遵化250余里,一人双马,疾驰了2昼夜,当周三畏觉得屁股以下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条修缮的齐整的煤渣大道,大道的两旁开始出现了稀疏的土屋民居。

    他略一抬头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便稍稍放慢了些坐骑的奔跑速度,转身对着身后的随从大声说道:“翻过前面的小山坡,便是遵化城的西门了,大家再加把劲就到地方了。”

    跟随在周三畏身后的5、60骑,虽然依旧保持着沉默,但是脸上却都浮现出了一些笑意。果然,当这队人马登上了面前的小山坡后,一座青黑色的城池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虽然这座城池在这些骑士的眼中依然有些低矮残旧,但却是他们一路行来见过的城池中,算得上是要塞的城池了。三河、蓟州同这座城池相比,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庄园,防备下盗贼还可,要是被大军逼近,那些城墙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周三畏环顾四周,看着距城2里内官道两侧,那一排排民居之间的街巷内依然人流不断,并没有百姓拖家带口四处奔走,街道上混乱一片的情形出现,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一路疾驰而来,看到了不少百姓携妻带子驾车步行向蓟州方向而去,一度担心遵化城附近的百姓已经失去了秩序,那他这趟冒险前来,倒是有些进退不得了。

    虽然他现在是总参谋部的一员,看起来前程远大。但是他自己的出身实在是太低微了一些,即便因为他计算出色被皇帝亲自简拔进了总参谋部,但是当茅元仪返回京城之后,就有意无意的对他进行了打压。

    周三畏知道,这主要还是因为他是吏员世家的子弟,对于茅元仪这种出身官宦门庭和总参谋部那些将门、士绅子弟来说,他的出现显然有些降低了总参谋部的荣誉。

    如果是曾经那位管理粮仓的小吏周孚林,自然是唯唯诺诺不敢同茅元仪这样的上官进行顶撞的。但是对于已经改名为周三畏的大明军部参谋来说,他是不甘心再回到过去那种默默无闻的吏员生活中去的。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周孚林既然已经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周三畏,便是要让自家改换门庭,从此成为钟鸣鼎食之家的。

    皇帝既然已经给了他一个出头的机会,能够进入总参谋部,是陆军军官学校大多数学员的梦想。因为这个职位,可以常常见到皇帝陛下,只要自己的名字能够被皇帝记住,难道还不能出人头地么。

    茅元仪既是孙先生的旧部,又是陆军军官学校的教官,同他正面竞争,周三畏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胜算的。如果想要让皇帝记住他,不是坐在房间内拟定几个整军计划就行的,想要独挡一面,他终究还是需要立下一场奇功才行。

    周三畏在总参谋部待久了之后便发觉到,总参谋部的参谋们,基本都是辽东和京营背景居多,九边重镇之一的蓟州镇,原有额兵十六万五千人,虽然去年检选之后,只留下额兵五万五千人,但也是京畿附近的最为紧要的重镇。

    但除了他同蓟州镇还有点关系之外,在总参谋部内却没有蓟州镇出身的参谋了。周三畏觉得,这种状况是不应该的。其他边镇是因为同京城相隔较远,因此没有得到入选总参谋部的机会。但是除了京营之外,蓟州镇总比辽西镇离京城近一些,蓟州镇又是辽西镇的后方,辽西有事,必然是要蓟州镇先出兵支援的。

    因此,蓟州镇如何可能愿意一直被京营和辽西镇压住一头呢。蓟州镇的将领,必然是想要出头的。而他想要在总参谋部崭露头角,也只有依靠蓟州镇。京营和辽西镇的军队,是无可能支持他这个外来者的。

    周三畏在军校内积极结交来自蓟州镇的学员,以待一个立功的机会。直到后金大汗黄台吉亲自领兵绕道入侵关内,后金选择突破的地方,正是蓟州镇防御的地域。周三畏立刻意识到,他一直等待的机会,已经到来了。

    周三畏自请前往督察遵化守军,收集关于后金入侵军队的情报,为大本营制定作战详细计划提供资料。这是一个没人愿意接的苦差事,毕竟在总参谋部商议的方案中,遵化城是用来消耗后金入侵军队的锐气的,最后的反击还是来自于集结在蓟州城和迁安城的两路大军的出击。

    简单的来说,就是蓟州镇军队卖力气挡住了后金军的入侵,然后让京畿都督府名下的新军和辽西镇来收取胜利果实。把这个作战规划传达给蓟州镇的将领们,必然是要被这些军中将领臭骂一通的。就算是从辽西镇调入蓟州镇的赵率教,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接受这个作战规划的。

    因此周三畏自请担任这个传达作战规划的特使,再顺便搜集下后金作战特点等情报的请求,很快就被通过了。

    周三畏可没有单枪匹马的出发,他很快便去军校内招募了那些,因为后金入侵而暂时停课的蓟州镇学员们。他只问了这些原本只是士兵和小旗的学员们一句,愿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博一个不世之功。

    这些原本出身蓟州镇的学员们,便作为他的随员一起来到了遵化城。这些学员们从前大多在蓟州镇长城各关口苦挨,从小到大也没有离开过群山,直到被挑入军校学习之后,方才知道人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接触了京城的繁华之后,再让他们返回群山之中去守那些年年不变的山水,即便是回去当个低阶武官,他们也觉得那种日子已经是没法过了。周三畏的出现,让这些学员们顿时热血沸腾了起来,他们倒是宁可冒险一搏,也不愿意回到往日死气沉沉的日子离去了。

    他们身为军校学员,自然知道皇帝对于他们的重视。因此只要他们立下功劳,就不用担心皇帝会视而不见,而作为总参谋部一员的周三畏更是能够常常见到皇帝的人,他们就更不用担心自己的功劳会被人贪墨。

    正是基于这两点,34位蓟州镇出身的军校学员,跟着周三畏来博一场大富贵了。遵化西面的戴京门守将,看到这么一队武官自西而来,立刻便从门洞内小跑了出来。

    周三畏勒住马后,便对着这位把总急急说道:“本官是总参谋部的周参谋,也是本次蓟州保卫战战时大本营的行营参谋,受命前来向遵化总兵、遵化巡抚、遵化知县和蓟州镇参谋长宣示上命,这三位官员现在何处?”

    遵化城的正中是一座8丈多高的大悲阁,相传建于五代。大悲阁所对的东西南北四门,就是遵化城内的4条主要街道。

    由于当初遵化城是作为军事要塞来建设的,因此这四条城内的主要街道不仅宽大,还铺设了一层青石板。大悲阁东面不远处,便是紧挨着县衙的巡抚衙门,因为遵化城内部空间有限,因此即便是巡抚衙门,也只有4亩多大。

    在抚衙后堂,听完了周三畏传达的上命之后,巡抚王元雅、总兵赵率教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而蓟州镇参谋长瞿能和遵化知县徐泽则保持着沉默,等待着两位上官的答复。

    王元雅心中很是不满,因为根据周三畏带来的命令,从即日起,遵化境内的一切军事决策都需要听命于总兵赵率教,而他这个巡抚只能处理一些民生事务,协助总兵守住遵化城。如果两人之间发布的命令有所冲突,还要以赵率教的命令为准。

    虽然这让他不必再承担防守遵化地区的重任,但是这无疑是侵夺了巡抚的权力。王元雅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本官作为遵化巡抚,有赞理蓟州镇军务之责,内阁尚未下令剥夺本官之职,本官如何能够把守土之责交给赵总兵?这道命令是不是有违国朝之体制?”

    虽然王元雅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是在座的人都听的出来,这位巡抚大人的反对并不坚决,毕竟现在是后金大军压境,遵化城又要被当做消耗后金士气的所在,现在争夺一个守土之责,无疑是要冒风险的。

    周三畏仅仅思考了片刻,就意识到这位巡抚大人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名声,而不是真的反对让赵率教来承担守土之职。

    他立刻回道:“陛下已经同内阁议定,关于蓟州保卫战的一切决策,将以新组建的战时大本营和总参谋部的命令为主。之所以让赵总兵负责遵化城的守卫工作,也是为了事权统一,避免政出多头。

    毕竟一旦后金薄城,赵总兵必然是要临机决断,不能事事请示大人的。根据总参谋部的命令,赵总兵是第一指挥序列,而我是第二指挥序列,瞿参谋长是第三指挥序列,巡抚大人你是第四指挥序列。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三人都不在了,巡抚大人就必须要担起重任来了。而在这之前,巡抚大人还是先协助办理民事为好。”

    王元雅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心里觉得如果这场战事真打的这么激烈,他还是先退让一下为妙,权力再好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看着王元雅作出了退让,周三畏顿时转头对着黑着脸的赵率教说道:“不知赵总兵对接下来的守城战有什么想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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