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范文程对朝鲜国内局势的初步报告之后,黄台吉看了一眼边上的刚林和希福之后,便对着范文程吩咐道:“你把关于朝鲜国内的详细情报都整理出来,然后交给希福。希福,你接下来就把主要精力放在朝鲜的事务上,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和朝鲜国内的反王世子派联系上。

    不管是煽动还是收买,都要促成朝鲜内部对王世子发起一场叛乱,如果有需要的话就从汉军旗内调拨一些人手伪装成明人去协助他们,我不希望朝鲜的王世子活过今年。只有他死了,那些叛乱者才会不得不倒向我国,从而让我们获得更多的对朝鲜的支配权力。”

    范文程和希福齐齐应了一声,黄台吉这才对着范文程继续问道:“刚刚图纳建议说,仿效明国自建铁厂,能够大幅度的降低精铁的价格,还能扩大精铁的来源,你怎么看?”

    自从范永斗逃亡之后,有关经济上的事务就落在了范文程的身上。虽然他不及范永斗对商业这么熟悉,但好歹在黄台吉的培养下,总算是历练出来了,对于经济事务总比其他满人大学士更为了解一些。

    因此听到黄台吉的提问后,他只是沉吟了一小会,就摇头说道:“回主子,以奴才看来,图纳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真的按照他的主意去办,这铁价还是降不下来的。”

    黄台吉顿时扬了扬眉毛,有些惊讶的问道:“宪斗为何如此断言,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范文程理了理思路,便不紧不慢的说道:“虽说我国现在已经在海州境内及周边地区找到了铁矿和煤矿,但是想要如南朝那样进行大规模的开发,恐怕不太现实。

    其一,这些铁矿和煤矿都藏于深山之中,小规模的修建几个冶铁炉子,马背人扛的运输也能够支持。但想要修建大型铁厂的话,就必须先修通能够行车的道路,最好还是如南朝那般用铁条安置在地面的铁路,否则运输费用之贵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其二,直接用煤冶炼钢铁是不行的,据说南朝也是先加工煤,然后再行冶炼钢铁的。我们没有这个技术,想要大规模冶炼钢铁就只能伐木烧炭,然后用木炭冶炼铁矿石。我国境内有的是木头,但是要伐木烧炭的话,就没有这么多的人手,除非把现在向南朝出口的木材完全停下来,然后调拨一批种地的朝鲜人、汉人去烧炭,那么才有可能满足铁厂用木炭冶炼的需求。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倒还不如出点钱,向明国、朝鲜的商人以高价收购精铁,那样起码我们还可以从木材贸易上找补亏损。否则的话,失去了同南朝的木材贸易,我国在经济上的损失还要远远过于购买那点精铁的亏损,这就是奴才的一点想法,还请主子明鉴。”

    黄台吉有些默然,经济一道终究不是他所长,否则他也就不会被范永斗给带到坑里去了。他对于经济的理解,大约也就和千年之前的商鞅差不多,以耕战立国而已。而这也是千年以来儒家始终跳不出的一个巨坑,兜兜转转就把那点精力都放在农业上了。

    可他虽然局限于自己的目光无法反驳范文程的说法,但也并不是完全赞同对方的想法,于是不久便犹如自言自语的说道:“可这造不如买,我心里就是觉得不踏实啊。一旦到了紧要关头,对方突然掐着我们的脖子不卖了,我们岂不就受制于人了?到了哪个时候,再想修建什么铁厂,可就来不及了。”

    范文程顿时沉默了下去,如果南边的大明还是过去的大明,那么对方一年生产的钢铁数量虽然远超过大清,可是大明朝廷手中能够掌握的钢铁数量也不会比大清多上多少,加上大明有着这么多边境要守卫,因此能够用来装备对付大清军队的钢铁数量,说不定还不及大清多呢。

    但是现在的大明,一年生产的数量就好像无穷无尽一样,替明军装备火枪、大炮的同时,还能够向外输出军械。这样一比较起来,大明一年用于军备上的钢铁用粮,起码也是大清的数百倍了。

    有着这许多钢铁,只要明人愿意,就能轻而易举的组建起一只又一只军队。特别是那种拿着火枪的军队,明人完全可以拿火枪兵当消耗品同清军对耗了。范文程可不认为,汉军旗的无甲兵和蒙古轻骑会比大明的火枪兵更有战斗力,以图纳说的火枪兵的训练速度,明人的火枪兵哪怕不用来野战,光是驻守要塞城池,也足以让大清彻底失去入关的希望了。

    一旦大清失去了入主中原取代大明的希望,那些蒙古人和底层的汉人奴隶,还会像现在这么老实么?想到这里,范文程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倒是有些明白刚刚黄台吉听了图纳的话语后,为何会这么心神不定了。

    就在范文程这略略一走神的空档,听到了黄台吉话语的刚林赶紧上前劝谏道:“主子,这伐木的买卖轻易可停不得。自从股市出了问题之后,各旗能够赖以维持生计的,一个就是伐木,另一个则是大豆。

    相比较而言,伐木还要重要过大豆,毕竟大豆一年才长一季,而伐木则除了冬季和雨天之外,日日可伐。一旦停下了伐木的买卖,让他们无偿的伐木烧炭,恐怕各旗的贫寒之户是要出乱子的。还请主子三思啊。”

    黄台吉看了一眼有些慌乱起来的刚林,也知道对方说的其实不错。辽东本就是一块没怎么开发的土地,森林和平原上都可算是物产丰饶。天命年间这块土地上居然爆发了粮荒,其实除了一点气候的缘故之外,更多的原因在于满人终日战争而投入生产的人力和资源过少,才出现了这样的人祸。

    而之后林丹汗西迁,辽东蒙古部族大批来投,也使得生产出来的粮食不足,一时米价腾贵。但并不代表后金无计可施,事实上只要把一部分满人迁回山林中去,也是可以度过这样的年关的,只不过处于和大明战争状态的后金不敢这么做而已。

    随着之后几年黄台吉大力鼓励农耕,甚至把不少私人奴隶都归置于国家名下,并给予了这些奴隶土地和赋予了财产权,也就很快恢复了后金的生产,解决了最基本的口粮问题。但是人活着光靠吃不行,起码还要穿衣啊,特别是那些满蒙亲贵们,他们提着脑袋跟着爱新觉罗家干,可不是就为了一个吃饱肚子的理由。

    努尔哈赤时期,可以通过劫掠辽东汉人来满足满蒙部下们的要求。但是到了黄台吉登基之后,辽东能劫掠的汉人早就劫掠完了,那些辽东汉人不是变成了满人的奴隶,就是干脆抛家舍业的逃回明国的治下去了。

    黄台吉刚登基时打了一次锦州,之后又绕过宁锦防线直接从蓟州闯入了关内,但是这两次劫掠物资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了。在意识到想要依靠战争劫掠来满足后金上下的需求已经不现实之后,满人不得不接受了同明国开展有限的贸易。

    等到了沈阳的股票市场崩盘,大部分八旗中下户的财产都化为乌有之后,各旗对于同明国的贸易也就更为看重了。既然汗王不能如天命汗那样带着大家去劫掠明国,至少也不能再干涉他们为了维持生计同明国进行的贸易了吧。

    要是黄台吉非要砍断这个贸易往来,却又拿不出补偿各旗损失的方案,本就矛盾重重的各旗,估计就真的要出现武装叛乱的行动了。黄台吉心里还是晓得这个利害的,但是刚林这么急慌慌的跳出来,就有着让他不待见了。

    他心中不由想起,侍卫曾经告诉他,这刚林最近倒是同多尔衮的亲信祁充格交往颇密,而两白旗在伐木贸易中似乎占了近半份额,这人的心思似乎有些长歪了。

    心中虽是这么想,黄台吉面上却是一晒的笑道:“不过是随口一说,大学士何必如此紧张。好了不说这个了,宪斗啊,你说那些明国商人有没有可能拿钱出来投资建设铁厂?或是修建一条连接海州到盛京的铁路?”

    范文程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他稍稍思考了一会,便摇着头为难的说道:“这恐怕有些不太可能。那些明国商人虽然在我国四处走访,但是投资最大的也不过就是锯木场、松香场和家具厂罢了。

    想要投资和南朝一般的铁厂,这个投资不是小商人能够负担的,而大商人也不敢违背南朝的命令。至于铁路,那更是南朝禁止对我国投资的项目,这事估计成不了。”

    黄台吉想了想,却再次向他强调道:“我看,这事你再去同那些明国商人接触接触。告诉他们,不管今后大清同大明之间发生什么关系,我都会保证他们在大清的产业安全。

    另外,他们就算不出钱也没什么,只要他们能够弄来冶炼钢铁的技术,特别是煤块加工的技术,我们都可以让他们折算成股份。只要铁厂能够建成,大家都可以分享利益。你不如现在就去试试,看看可有人回应。”

    范文程也不再推辞,对着黄台吉拱手行礼之后,便默默的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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