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要让人称赞,走后要让人想念。

    ——布依族谚语

    1934年7月中旬,牛占川等约280余人的青年军官跟随马英,在苏方代表、苏联驻喀什领事馆秘书康斯坦丁诺夫等人陪同下,牵着一支30多头骆驼组成的驼队,携带了大量的金银细软,从喀什噶尔启程,沿着克孜勒苏河逆流西行,经过乌恰、康苏、乌鲁克恰提、吉根,再沿着海拔3000多米的克孜勒套和柯尔克昆盖依套之间的峡谷,向西南出峡谷,抵达中国最西部的柯尔克孜族村庄斯姆哈纳,一条南北流向的伊尔克什坦河挡住了去路。这里就是斯姆哈纳口岸。

    牛占川转过身去,遥望着即将离别的祖国,心潮澎湃,情绪激动。他当时还不知道,他随即踏上的那一片国土曾经是自己前辈的祖国。

    下午3点,他们跨过中苏边境线,进入了苏联吉尔吉斯加盟共和国的伊尔克什坦,也就是600年前花剌子模帝国的土地。

    600年前,阿里、阿巴斯、阿依舍等大批撒尔塔人通过的是这个关卡。尕勒莽、阿合莽、哈桑等100多个撒鲁尔人通过的也是这个关卡。赛典赤家族等众多的回回人通过的还是这个关可。他们不约而同地从这里走向中原汉地。

    60年前,白彦虎率领的陕甘起义军进入了俄国境内,通过的是这个关卡。

    今天,马英、牛占川等人进入苏联境内,通过的还是这个关卡。

    历史像一个高明的导演,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口岸不断地演出惊人相似的一幕。每一次幕布升起和落下的时候,舞台上每一个角落都洒满了鲜血和泪水。

    牛占川等人进入苏联境内以后,立即被苏方人员解除了随身携带的武器,然后送到中亚的历史商城安集延,再乘坐火车长途旅行,到达了苏联的首都莫斯科。

    苏方把牛占川等人安置在离莫斯科市区7、8公里远的一个大饭店里居住。他和普通军官一样,两个人住一间房间。马英居住的规格要高一些,是单独的套房。

    马英对学习十分重视,和随从们一起参观了工厂、农场和学校,然后到一所空军学校学习,但是,任何人不经苏方的批准不得私自外出,和软禁没有任何区别。

    在新疆喀什噶尔,马英的姐夫马虎山对马英的人身安全十分担心。不久,他派遣军需处长张梦九等人取道印度到土耳其,通过苏联驻土耳其大使馆取得了护照,再从土耳其转往苏联。张梦九等人在莫斯科见到了自己的尕司令,激动地向他汇报了36师的近期情况。

    第二年,马虎山又派遣马生贵到莫斯利看望马英等人。

    半年以后,马生贵返回喀什。他不仅带来了一支苏联的防疫队和电影放映机、留声机等,还带来了尕司令给36师全体官兵讲话的录音片。

    马虎山立即召集来全师的干部,聚集在小礼堂里,仔细聆听着马英的讲话:

    “亲爱的、共患难、同生死的同志们,我问候你们大家辛苦了。我离别你们已经两年了,非常想念你们。但是,现在因为我的事情非常复杂,责任十分重大,不方便同大家见面。所以在这里同大家讲讲话。

    第一,我自从喀什与你们离别以后,每天都在为36师奋斗,为人民的福利努力,为伟大的革命前途努力。36师已经有了保障,而且有了伟大的前途,走上了光明正大的政治路线,有了自己的地盘和田。这是我一生领导民众奋斗的目的和基石。

    第二,现在我把西北民众的先锋队——36师的健儿们领导在光明幸福的轨道上前进。不久的将来,36师的官兵及你们地方上的父母们一定摆脱旧社会的束缚、旧势力的压迫,也能够得到人类的幸福生活。同志们!这不是空想,是实际的。同志们,你们大家是明白我的主张的证人。我过去是否走了反革命的路线?是没有的。那么,这个问题我举出几个实际例子,大家回想一下。

    第三、我领导甘宁青三省被压迫的民众,与万恶的军阀转战数年,我是否作过背叛人民的事情?自然是没有的。你们大家详细知道,不必我再来说……

    第四,同志们!中国目前的形势外患日益逼近,内政日益腐败,卖国贼无耻地卖国。日本帝国主义毫无忌惮地侵占我国领土。西北地区也到了危急的关头。我们要准备抗战!消极就要当亡国奴!

    同志们,不久,本师长就要领导大家向光明的大道前进!”

    马虎山和36师的干部的脸庞上流淌着滚烫的泪水……

    在青海省东部的大地上流淌着一条名叫湟水的河流。它发源于海晏县的包呼图山,流经西宁、乐都、民和等县市,在甘肃省兰州的达川西古河嘴汇入黄河,全长370公里,是黄河上游最大的一条支流。

    湟水在峡谷与盆地之间穿流,形成了串珠状的河谷,有巴燕峡、扎马隆峡、小峡、老鸦峡和西宁盆地、大通盆地、乐都盆地、民和盆地。

    湟水在青海省内的干流流域面积为1.61万平方公里,占青海省总面积的2.4%,居住在那里的人口却占到全省总人口的57%,耕地面积也占到全省耕地总面积的49%,是青海开发较早的地区。

    湟水是高原人一代又一代生命获得延续和繁衍的摇篮,还是连接内地与青藏高原的一条金丝带。

    住在湟水河畔西宁的易卜拉欣一家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易卜拉欣婉言谢绝了马麟让他做官的邀请,只是代为马麟家族打点生意,并且凭着个人良好人品和在宗教界、商界的威望,经常调解生意人、教民之间的纠葛。

    韩索菲在1932年和1934年先后生下了建山、金山两个儿子,组成了一个拥有5个孩子的7口之家。

    易卜拉欣在闲暇之余,也会带着妻子和儿女坐着马车到郊外游览。

    他们到过湟中县鲁沙尔镇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的塔尔寺,欣赏那里的佛塔、殿宇、经堂、酥油花、堆绣和壁画。

    他们还游览了号称西宁八景的石峡清风、金娥晓日、文峰耸翠、凤台留云、龙池月夜、湟流春涨、五峰飞瀑和北山烟雨。

    壮丽的青海山水和丰富多彩的风土人情,开阔了他们的眼界,使热爱家乡和热爱祖国的观念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巩国元的家乡也在西宁东边30公里的湟水河畔。1929年,青海建省的时候,碾伯县被一分为二。老鸦峡外的21个城堡划定为民和县,其余的部分属于新设置的乐都县。

    他们一年四季做饭、饮水、洗衣服、浇地用的水全部来自湟水河。

    巩开元性格文弱,寡言少语,不善农耕,从小在私塾里读过几年书,因此继承了巩氏家族喜好文墨的传统,以给百姓人家的孩子教书识字为生。

    进入成年的巩开元奉父母之命,娶了王臣的后代、南山虎狼窝王家的女儿王天英。

    王天英,中等个子,皮肤白皙,脸上的毛细血管隐隐可见。她虽然生长在封建氛围浓厚的大西北,但是,却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性格大胆泼辣,说话办事干脆利索。

    巩家正是看中了她的这个特性,为了弥补儿子的厚道朴实和内向,才肯花费了大价钱娶回了王天英。

    1932年8月,王天英为巩家生下了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孩。

    巩家人非常高兴。一是头胎就是个男孩,预示着巩家繁衍的香火旺盛。二是孩子的眉眼长得英俊可爱,让人十分稀罕(喜欢)。巩开元心想,但愿这个孩子能够延续巩家的幸福和吉祥,便给他取了巩连朝这个名字。

    1935年的腊月,西北风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大雪,把乐都变成了一个银白的世界。巩开元怀里抱着3岁的巩连朝,推开家门,望着院子里的皑皑白雪,对儿子说道:“大雪兆丰年啊。俗话说得好,莫怨寒冬白雪飞,下的都是面和米。”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外面使劲地敲着院门,便走了过去,从门缝里看到一个回回人打扮的妇女右手端着一簸箕木炭,左手领着一个4、5岁的小男孩。

    那个回回女人看到巩开元,连声说道:“大哥,瑙们是从民和县过来的移民。家里的火熄灭了,房子里冷得不行,麻烦给接个火吧。”

    巩开元将口袋里的洋火掏出来,递给了那个回回妇女,说道:“瑙这里还有半盒子洋火,你拿去用吧。”

    那个回回女人接过洋火,连声道谢,然后带着孩子走了。

    王天英在屋子里大声地问道:“你在和谁说话呢?外面那么冷,赶快把连朝抱进来……哎呀,瑙的肚子开始疼了,恐怕是要生了。开元,你赶快去叫接生婆。”

    巩开元急忙回到屋子里,将儿子交给坐在右边侧屋的父母,披上棉衣就跑出了家门。

    他沿着院子后面的土路上了高坡,绕过几个院子,来到了一座看上去新修的人家。他跑到门口才发现大门上挂着一把铜锁。

    坏了!接生婆不在家。这可怎么办?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一间小屋走出来一个回回人妇女。那个回回女人一眼认出了刚才借给自己洋火的巩开元,便立刻迎了上来说道:“大哥,接生婆到平安驿看亲戚去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你找她有事情吗?”

    巩开元无奈地摇着头,说道:“家里的媳妇最近要生娃娃,前两天和接生婆算的是正月二十,今天才腊月十六,刚才喊着肚子疼,恐怕是要早产了。瑙得到南关找接生婆去。”

    那个回回女人问道:“你到南关一个来回需要半个时辰,怕是来不及吧?”

    巩开元急得直拍巴掌,嘴里嘟囔着:“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那个回回女人说道:“大哥,孛着急!瑙会接生尕娃呢。瑙回家把包袱带上,马上就到。你先回去烧上一大锅开水。”

    巩开元一听这话高兴得不得了,撒腿就往家里跑去。

    巩开元回到家里,把铁锅架在生着火的炉子上,再把一大木桶水全部倒进锅里。

    那个回回女人拎着一个蓝色的包袱进来了。她麻利地脱去身上的黑色棉袄,丢在仿古椅子上,转身走进的侧屋里,一边与王天英说话,一边忙碌着收拾东西。

    巩家的正屋属于河湟地区典型的传统式布局:进入正门,迎面墙上的中央悬挂着一副松鹤万年画卷。画的两边是一副对联。上联是福如东海春意浓,下联是寿比南山秋色新。画卷的下面摆着一张脱了漆的仿古方桌。方桌的两边摆着两把同样是脱了漆的仿古椅子。

    正屋向右边转过去是一间卧室,一般是由老人居住。向左边转过去也是一间卧室,多数是由年轻一辈人居住。

    巩开元烧好了水,重新倒进木桶里,然后从厨房提到了左侧的卧室,然后走进右侧的卧室,抱起在热炕上玩耍的连朝。

    老母亲把连朝交给巩开元以后,赶紧下炕拿出一个瓦罐来,将存放在里面的红糖取了出来,泡了一壶红糖水放在正屋的方桌上,然后赶紧钻进厨房旁边的鸡舍,一把抓住一只肥硕的老母鸡,几步走到厨房里,抡起案板上的菜刀,三下五除二地宰了那只母鸡,然后拔毛、破膛、冲洗、剁成碎块,丢进盛着水的锅里,拉起风箱,用大火炖了起来。

    这时候,侧屋里传来了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巩开元的母亲嘀咕道:“七活八不活。这个尕娃八个月,恐怕也活不了几天。”

    接生的回回女人出来告诉巩开元:“恭喜啊!生了个丫头。”

    巩开元望着屋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说道:“这个丫头生在腊月里,又是早产,干脆就叫腊梅吧。希望她像腊梅一样迎风斗雪,健康成长。”

    腊梅虽然是8个月的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也比较羸弱,但是,在巩开元、王天英和爷爷奶奶的精心抚育下,身体日渐见好,健康地成长起来。

    后来,王天英又先后为巩家生下了迎春、夏荷、秋菊3个女儿。巩家的人丁逐渐兴旺起来,拥有了普通老百姓家里盼望的三宝:鸡飞、狗跳、娃娃闹。

    巩连朝从小就很懂事,帮着父母种菜、劈柴、烧炕等。

    腊梅帮着奶奶和母亲照料妹妹们。

    连朝和腊梅继承了父亲柔弱内敛的性格,动作缓慢,不太爱说话,一天到晚默默地干着活。

    王天英自己的性格刚烈,生下的几个孩子性格却都随了丈夫的性格,心中很不惬意,看到他们做什么事情都不满意,总是在大声地催促和呵斥。所以,从巩家大院里传出来的总是王天英一个人的声音,仿佛诺大的巩家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大西北各项事业的逐渐进步,乐都县城和附近的村镇都开办了公办小学,而且学费也不是太贵,一般的老百姓家基本上都能够承担得起,因此都把孩子送到公办的学校里读书。

    这样一来,巩开元就失去了稳定的收入。他又不会种田,家里人口又一年比一年增多,经济变得拮据起来。他只好离开乐都县城,背着一布袋书和笔墨,到偏僻贫穷、交通不便的北山里去教书,挣一些银子维持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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