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从暗夜里醒过来,手腕和双脚都缚着铁索。绑她的人功力太强,她完全没反应过来,便被打倒在地。

    她用手肘撑着,勉强坐起来。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里没有一丝光线,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侧耳倾听,不远处仿佛有滴答的水声,还有阵阵的回声。想来是一个山洞,只是这山洞的环境大概不太好,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弥散其间,闻起来令人作呕。

    忽然,山洞里的墙壁上的火把亮了起来,红绫一时不适,举起被绑着的双手遮住眼睛。有人迈着沉稳的步伐,从外面走进来。

    红绫终于适应了光线,缓缓放下手。她眼前确实是一个山洞,洞里收拾的其实还算干净,里面还摆着一些花草盆栽。给这样黑暗阴冷的山洞里,添了些生趣。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堆着许多腐朽的白骨。这便是那腐烂味道的来源了吧。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处境,正坐在一个宽大的石床上。手上和脚上都绑着锁魂链,她心中一惊,如果绑她来的人,心怀恶意,她今日大概走不出这山洞了。

    望着朝她走过来的那人,他完全背着光,并看不清他的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身材伟岸,高大勇猛。身穿暗绿色的宽大长袍,上面绣着火红的的彼岸花。那花开得张牙舞爪的,甚是张狂。

    红绫抬头望着他,只觉得此人有些熟悉。她抖了抖手腕上的锁链,淡淡地说道:“阁下是谁?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为何要把我绑到这里来?”

    那人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地走到她面前。红绫这才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墨绿色的眼眸里,闪着媚而生妖的光。这世间除了他,没有人拥有这样妖异的眸子了。

    红绫不由得一颤,哑着嗓子问道:“你……你是夜君?”

    夜君哈哈一笑,冰凉的手指抚上红绫的脸,柔声道:“红绫姐姐,我好歹也叫你一声姐姐,你现在看我的眼神,让我好失落啊。你是在怕我吗?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出来了吗?真是让人难过,我们也是旧相识,你竟然都不来找我。”

    他的话里竟然带着些许委屈,红绫却出了一身冷汗。夜君越是装无辜,装柔弱,越是预示着他的暴戾可怕。她许久才惶惑地说了一句:“我又不知你在哪里。”

    夜君的手,划向她细长的脖子,最后落在脖间的动脉处。他笑得张扬放肆,云淡风轻地说道:“既然你不知我在哪里,我便把你请了来。你看,我对你多么贴心。”

    红绫被他卡着脖子,她自知如若夜君想害她,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还不如磊落一些,她冷眼睨着夜君道:“你有话就直说,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可没见过这样请人的,我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还劳烦你用上了锁魂链?”

    夜君松开他的手,幽怨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怕你不肯来吗?”说着又勾起嘴角笑了笑,大手一挥,便去了红绫身上的锁链。

    红绫微微活动了一下快要僵掉的手脚,看着一旁闲适的夜君,疑惑地问:“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夜君托着脸颊,露出一抹单纯无辜的笑容。红绫忍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阴狠毒辣的恶魔,怎地总是喜欢扮无辜。从前便是如此,一边笑得像个孩童一样,一边干脆利落地拧断别人的脖子。对着要死在他手里的魂魄,总是又温柔又和善地说:“你乖乖的,一点都不疼呢。”

    “就是找你叙旧啊,我们几百年都没见过了,真是十分想念呢。”夜君柔声说道。

    红绫冷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年不见,夜君大人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夜君慵懒地躺到石床上,一只手臂支着头,幽幽地说道:“经过了这么多年,又经历了这么些事,谁还能像从前一样呢?红菱姐姐,我这话说得不错吧。你当年和英宁情同姐妹,如今还能当是姐妹吗?”

    红绫被他戳到痛处,脸色一下由红变白,眼神冷下来,语气不善地说:“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夜君闭着眼睛,听到她的话,噗嗤笑出声来:“无关吗?我们几个注定要相互纠缠,谁都躲不开。”

    红绫从石床上坐起来,看了夜君一眼说道:“叙完旧了,我也该走了。”

    躺在床上的夜君并没有什么反应,红绫便不多加理会,抬腿就往洞外走。身后传来夜君懒洋洋的声音:“英宁中了失魂蛊,你可知晓?”

    红绫犹如被下了一道霹雳,脚步生生停了下来。她狠狠转过身,惊声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夜君睁开眼睛,眼睛里迸发出寒意,他也终于不再用悠闲的语气说话,语气透着点哀伤:“我亲自诊出来的,蛊虫已经入脑,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完全失去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红绫浑身冰凉,白英宁要死,也要死在她手里,怎么能死在那什么破蛊毒上。她恨到极致,咬牙问道:“是谁做的?”

    夜君轻笑道:“你心里是明白的,又何必再问我?”

    “是钟九?他怎么会?他怎么舍得?”红绫喃喃地说道,她不是不明白,她是不愿明白。钟九爱爱她如命,断然不会去害她。

    夜君冷哼一声道:“钟九自是不愿意,他背后可是冥王。若是这世间,谁最不想英宁活着,那大概只能是冥王了。”

    红绫胸口没来由地一阵闷痛,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问:“她不会死吧?我记得《神魂录》上有记载,不忠的鬼魂用了,只会失去所有记忆,变疯变傻,性命无忧。”

    夜君垂着眼眸,手指捻着袍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抬起头,眼睛里一抹痛楚,稍瞬即逝,他说道:“那是冥界的鬼魂用了,才会有那样的后果。如若是凡人用了,不会有活路。”

    “钟九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后果吗?他怎么敢……”红绫到底说不下去,她从来不会认为,钟九会去还英宁。

    夜君道:“《神魂录》上并没有记载凡人用了会怎样,他大概也不十分清楚。我也是从前听玄女座下的逍遥君提过,他曾是鬼婆的徒弟。”

    红绫看着夜君,想了片刻问:“所以你今日捉我来,就是要告诉我英宁中失魂蛊的事?”

    夜君从石床上下来,缓步走到红绫面前道:“是也不是,英宁被钟九带走了。你也知道,我需要英宁。”

    “你想我帮你?”红绫皱着眉毛问。

    “呵,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一个女子的帮忙。”夜君勾起嘴角一笑,语气中带着点不屑。

    红绫被他的语气刺得有点恼,她不说话,不动声色地等他开口。

    夜君轻声说道:“英宁是一定要到我身边来的,这期间,你不许救她,也不许害她,保持中立,这便是我需要你做的。”

    红绫嗤笑一声:“我怎会去救她?至于不去害她,我可不敢保证。”

    夜君笑着叹口气,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红绫,以十分笃定地语气说道:“红菱姐姐,毕竟认识你许久,对于你,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你整天把吃英宁的心肝挂在嘴边,是真的想她死吗?如果真的想她死,刚才听我说她中了失魂蛊,你也不会那样惊慌。”

    红绫似乎被他戳中心事,转过身掩饰自己的情绪,冷淡地说道:“我才没有惊慌,我只是想着她不能死在我手里,有些遗憾罢了。”

    夜君知道她在嘴硬,笑了笑说道:“你一直对于过去耿耿于怀,也只是因为当初你们一起叛了冥王,最后她却抛下你投胎人间,潇洒快活地开始了新的生活。而你却被打入地狱,受尽了煎熬,差点魂飞魄散。其实这怪不得英宁,她当时有多不得已,你也是知道的。如今你也只是不甘心罢了,倘若让你真的动手杀她,你也是下不了手吧。”

    “谁说我下不了手,若她现在就在我身边,我定挖她的心,喝她的血,吃了她的肉,才能彻底解我之恨。”红绫厉声说道。

    夜君背着手绕着红绫转了一圈,红绫被他凌厉的眼神,瞧得心慌。夜君定定站在她身前,大笑了几声说道:“好,既然是这样,我去钟九的小楼,将钟九引出来。到时候就只有英宁一个人在那儿,你去杀了她好不好?”

    “你……”红绫瞪着他,夜君根本就是在逗她。他怎么会允许她杀了英宁呢?他确信她想杀英宁,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被他猜透心事,红绫极是不满,可又拿他无法。

    “红绫,我是看在我们以前也是有交情的份上,才和你商量的。我完全可以杀了你,免得你坏了我的事。”夜君冷冷地开口。

    红绫气馁,叹口气说道:“我不会去管你们的事,我只问你,你能救她吗?据说失魂蛊无解,就算将蛊虫逼出体外,毒也会永远留在体内。”

    夜君走到石床前,掀袍坐下,正色道:“那就要看看我种下的彼岸花,能不能毒过那失魂蛊了。以毒攻毒,也不失一种好办法。何况英宁也不是普通的犯人,她毕竟是玄女后人,兴许没那么容易死。”

    “彼岸花能解蛊毒?我从未听过。”红绫质疑道。

    夜君皱眉,眼神也透着些不自信,他轻声道:“我也不大清楚,但愿能解。”说着他又抬头望着红绫:“所以我才要把英宁抢过来,她在我身边,我自然会想尽办法救她。倘若在钟九那里,有冥王在,她就必死无疑。”

    “哼,冥王还一心惦记着他的宝座呢,自然不会希望英宁活着。”红绫冷哼一声,十分不屑地说道。

    “你这就回去吧,以后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等我救回英宁,你随时可以来看她。而且,我到底还是需要你帮我的。”夜君说道。

    “你不是说用不着我帮忙?”红绫停了一停,又说:“行,只要英宁不死,我就帮你一次。说吧,怎么帮?”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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