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宁醒来已经是黄昏,她从房里打着哈欠出来,远处的天边挂着火烧一般地云霞,好看极了。明日定是个好天气,也许是个好兆头呢。

    她随手拉了个小丫鬟问,吾期在哪里。得知他正在书房,她便慢腾腾地过去。大概是酒劲还未完全过去,她的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乎的,走路轻飘飘的,像是飘在云端。

    走到书房门口,陌颜抱着手臂倚在墙壁上假寐,眼睛下面片暗影,应该是昨夜一夜未睡,精神不太好。

    她怕惊动陌颜,便悄无声息地进了门。只是眼前的一幕,让她瞠目结舌。吾期和夜君两人正在一边喝茶,一边下棋,气氛看起来很是和谐。他们竟然能如此和睦相处,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想想从前,他们见面就会掐起来,虽不一定会动手,但嘴巴上谁都不愿吃亏。再不济,横眉冷对,恨不得眼神杀死对方。想来这一切也都是因她而起,她头一次有红颜祸水的觉悟。

    这样的场面,英宁的酒也几乎一下子醒了,吾期首先看到她,对她招招手道:“你醒了,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我让厨房给你熬了醒酒汤,一会就送过来,你坐在这里等一等。”

    英宁走到他身边走下,夜君只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指却将一盘点心推到她眼前。还真是面冷心热。英宁淡淡地对他们说了声谢谢,他们也不再理她,视她如空气,继续对弈。

    英宁瞧了瞧棋盘,白子黑子旗鼓相当,并没有谁处于下风。

    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说着英宁听不太明白的话。比如夜君说:“你可有万全之策?”

    吾期摇摇头:“没有。”

    “那不是要出乱子了,你作为王爷,可是肩负重任。维护江山社稷安稳,也是你的责任。”

    “本王自然知道这些,到时看情形再说。”

    英宁托着腮坐在一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脑子里更加迷糊。她还是只顾着吃喝比较好,至于什么计策,就由他们想好了。她的脑子有些不太够用,实在想不了那么多。

    他们又对垒了一会,一时难分伯仲,吾期落了一子,轻声道:“一时半分,应该是难定输赢了,不如先等一等,等到明日再下。”

    夜君也落下一子,道:“也好,再下一会儿,恐怕要耽误今日的正事了。”

    英宁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正要伸手去拿点心,听到他们说正事,便讪讪地收了回来。吾期看见温和地笑了笑,道:“你饿了就先吃一块,免得一会没有力气和神荼斗。”

    英宁笑着挠挠头,有点羞涩地说道:“也不是很饿,我们还是先出发吧。”

    他们走到门口,陌颜自然是要跟着吾期的。只不过红绫和子荣忽然出现,让英宁有些奇怪。她更奇怪的是两人竟然手牵着手,红绫一脸娇羞的样子,英宁简直觉得匪夷所思。没办法,谁让她喝醉酒错过了那么精彩的好戏呢。

    “你……你……你……你们是怎么回事?”英宁指着他们问道。

    吾期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他们是一对,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又不瞎,当然看出来了,只不过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英宁瞪着眼睛问道。

    子荣笑嘻嘻地道:“英宁,那不重要。绫儿现在是我未来的王妃,你将来要是能嫁给我九哥,你和绫儿就叫……民间叫什么来着?妯娌,对,叫妯娌,这可是亲上加亲。”

    在场的人,除了夜君黑了脸,其他人都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吾期笑着拍拍子荣的肩膀道:“那九哥可要加把劲了,争取早些让她们成为妯娌。”

    夜君哼了一声,阴冷语气说道:“有命活着回来,再加把劲吧。”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气氛一下降至冰点。红绫走到英宁身边道:“我们是来帮忙的。”

    英宁看了看他们二人,心生不忍,她道:“其实不用了,我们三个人已经足够了。何况十王的武功不高,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安全。”

    “他可以留下来,我是一定要去的。”红绫决心要去,就像当年她要陪着英宁一起在冥界反神荼一样。英宁心里十分感动,红绫总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自己面前,令她无法拒绝。

    “我不留下来,绫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子荣斩钉截铁地道。

    红绫看着子荣,眼睛里难得的柔情:“你乖乖留在府里,我告诉过你了,神荼很危险,你身手欠佳,倒时候还要保护你,你去岂不是要添麻烦了。”

    “好绫儿,你就让我去吧。我不会添麻烦的,你相信我,我能自保。况且神荼加害皇兄,我也有份要报仇的。”子荣软语哀求道。

    “行了,别在这儿纠纠缠缠了。知道你们情深意重,也不必在这矫情。要去便去,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夜君冷冷地打断他们,吾期在一旁点点头,此事就算定下了。

    英宁、红绫和夜君隐身进了皇宫,吾期和子荣身为王爷,自然是光明正大地进去。虽然看守城门的守卫有些奇怪,为何他们入夜还要进宫见皇上,大概是有要事相商吧。他们并没有阻拦,吾期有皇上钦赐的令牌,无论何时进宫,能要无条件放行。这给了吾期很大的方便,至少不会提前通报给皇上,他们忽然出现,也好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吾期进宫,先去的是御医馆,找到一直为皇上瞧病的章御医。他早年对章御医有恩,有些事情,找章御医问一问最好。

    恰巧该章御医当值,他正坐在桌子边,认真的配着药方。

    皇上尚在襁褓的时候,章御医就已经开始为皇上治病了。皇上从小体弱多病,章御医医术高明,为人稳重,先帝便将章御医配给皇上独用。这些年来,也多亏了章御医,皇上的身体才日渐恢复。当然不包括神荼附身皇帝以后,毕竟那可算不上是章御医的功劳。

    “章御医,皇上的身体日渐康健,多谢您的劳心劳力。”吾期假意客套了一番,毕竟不是开门见山就能讲清楚的事。

    章御医垂首轻答:“王爷谬赞,皇上是吉人自有天相,和微臣并无多大关联。臣也只是在其位思其职罢了。”

    “本王有一事不太明白,想请教章御医一番。”吾期幽幽地说道。

    “王爷请问,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章御医谦卑说道。

    “皇上一向体虚,章御医拼尽一身医术,才换来皇上健康的体魄。只是这么多年,皇上为何今年恢复的极快,像是从未病过一样。御医可是悄悄更换了什么不得了的药方?”吾期开始慢慢切入正题。

    章御医摇摇头,不假思索地道:“回王爷,并没有,皇上龙体贵重,用得都是极好的药。微臣也不敢擅自更换药方,怕药力不明害了皇上。若皇上的龙体出了事,这可是杀头的罪。”

    “那这期间可有什么怪异的现象发生?关于皇上的。”吾期又问。

    章御医仔细地想了想,皇上的病好得太快,他心中也是充满了疑惑。他犹豫着道:“去年大概这个时候,皇上的身子依然如旧,并没有好转的意思。不过有一日,天上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小太监到御医馆说,皇上龙体有恙。微臣不敢怠慢,便立刻赶了过去。”

    “微臣过去时,皇上已经昏迷,几乎气若游丝。臣一时心急,便用了一个从未用过的药方,因方子药性凶猛,臣并未让人试过。当时臣也是没有办法,若不用,皇上可能当晚就性命难保了。”

    吾期听完,沉声说道:“当时宫里并没有传出什么噩耗来,所以皇上当夜便清醒了过来。本王说的可对?”

    “正是,用药后不久,皇上就醒了。状态也比老臣预想得要好,第二日就已恢复如初,确切地说,比从前还要好。面色红润,精神极好。老臣开始以为是那药方有效,只是后来想想,那日实在有蹊跷之处。”章御医小心说道,这些事他并未对任何人讲过,毕竟事关皇上,说错了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有何蹊跷之处,你说与本王听听。”吾期淡淡地问道。

    “皇上病重的时候,微臣发现皇上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像是被人掐的。当时微臣惊了一下,只顾着为皇上治病,也没有多想。而且皇上醒来时,也并未说什么,微臣只当是看花了眼。另外那个药方,微臣私下找人试过,并不会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微臣想,可能是因为皇上失败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吧。”

    吾期心中已经有数,那日大概就是神荼附身皇兄的时刻了吧。被人掐过脖子,那么说来皇上根本就是神荼害死的。他的眼神逐渐变冷,倘若他昨日还对神荼有几分情分,可神荼害死了皇兄,他便再不会心软了。他冷冷地问:“皇上现在还用服药吗?”

    章御医摇摇头道:“不用,皇上的龙体与常人无异。”

    吾期思虑了片刻,下定决心道:“章御医,本王今日有一事相求,事关重大,有可能还会性命不保。你若不肯,本王也不会逼你。”

    章御医微微一笑,诚恳道:“微臣早些时候因被人陷害瞧错病,是王爷在先帝面前求情,才救了微臣的性命。如今王爷有需要,微臣就是豁出去性命,也要报答王爷的恩情。王爷尽管说,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吾期十分感激章御医的成全,他便实话说道:“本王现下说的话,可能令人难以信服,但是这都是事实。今日的皇帝并不是以前的皇帝,以前的皇帝已经在那日雨夜驾崩了。现在的皇帝是一恶灵,附身在皇帝的肉身上。他若想肉身不腐,只能靠吸食阳气才能生存。所以城里一直有青壮年失踪的案件发生,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想必章御医也听说了。本王漏液前来,就是要除了这恶灵。不过皇上早已驾崩,若恶灵被除,皇上的死便就瞒不住了。未免朝中生乱,本王希望章御医到时说皇上早已病入膏肓,从前状态奇好,也只是汤药续命。今日大限已到,便驾鹤西去了。”

    章御医听得冷汗都要下来了,他只知道皇上的龙体有异,但从未想过是被附了体。他喃喃地道:“只凭微臣一人的话,会有人信吗?”

    “这个你放心,会有证人替你说话,本王会将一切都安排好。本王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你性命无忧。”吾期信誓旦旦地道。

    章御医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着吾期,坚定地道:“微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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