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公主杜宇之所以有意将柯迩震西给支走,果真是另有一番打算的。只见公主杜宇眼眶浸润,略有些抽泣的言道:

    “先生可有想过,若是本宫一人只身脱逃,郫城百姓以及本宫母族之宗亲又当如何?若是让兄长得知本宫潜逃夜郎,以他们相要挟,逼我就范。到时候岂不是进退两难?我若是一意孤行,蜀国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本宫无甚德行,父王虽以公主之名而赐了本宫封邑之资,说到底却终究只是一届女流之辈,为本宫一人而致使我蜀国同室操戈,百姓蒙难。此等罪责,本宫又如何能担当得起。如今,父王已薨,更是无人会替本宫做主解危。因此思前想后,看来如今也唯有只身入巴,方为万全之策......”

    说道此处,只听公主杜宇语咽更甚,她尝试着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并继续说道:

    “柯迩震西性烈,若是让他知道了本宫的这番打算,必是要横加阻拦。因此,本宫这才设法将他打发去了夜郎......武先生,这几日能够得闻武先生之大义,本宫已是知足了。如今这一别,怕是从此不会再见......先生与如今蜀国之乱局其实无甚瓜葛,因此还请先生就此速速离去,莫要被此处纷争给牵连了进来……”

    武维义看着杜宇那已经哭花了的脸庞,又听了杜宇这一腔的肺腑真言。不由得对她生出了一些怜悯。武维义他虽不是什么英豪侠士,却也见不得这般弱者受屈。于是心下暗自又思虑权衡了一番后,便又与杜宇言道:

    “公主殿下,你方才所言,恕在下不能苟同。公主此举貌似是为保护郫城百姓之周全,然而武某却认为倒是颇为无理!”

    这杜宇一听,瞬时止住了呜呜的哭声,猛的一抬头起来看了看武维义,疑惑的问道:

    “武先生何出此言?本宫实在是不明其意,还望武先生赐教。”

    武维义见杜宇是一脸的困惑,却不直接正面回答,反倒问起公主来:

    “敢问公主,依公主之见,你若是去了巴国,难道郫城百姓及公主的母后宗亲就真的可以避开灾难了?”

    公主回答道:

    “那是自然。若是他日与兄长刀兵相见,百姓所受之罹难,则皆为本宫之罪也。”

    只见武维义却只是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

    “糊涂!糊涂啊!公主若是真入了巴国,只怕是蜀难从此便是不休矣。你那王兄之所以要将你嫁去巴国,摆明了便是要与巴国交好。公主方才也说了,巴、庸之人凶残无比。怕是不会就此甘于平静,既然不能举兵伐蜀,那便是要去与秦、楚一较高下的。到时候,你兄长势必也会在蜀国境内募兵征役。试问公主,到时候郫城百姓又当如何自处?”

    杜宇听了武维义这一番分析,顿时被说得哑口无言。此间缘由她其实又如何会不知不晓,说到底只是不愿意去细想罢了。又感慨自己只是一届女流之辈,纵是有天大的本事,那又能如何呢?想到这里,杜宇又只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先生所言,杜宇也明白。但......只恨本宫......身为女子,无力回天。既是知晓其中利害,又能如何?”

    只见武维义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厉声责备道:

    “若是我没记错,公主曾在鱼凫城中问过在下,这天演之数是否有分阴阳?我曾言道,数分正负,便是为阴阳。公主又问,阴阳之数孰重孰轻。我回道‘万物负阴而抱阳,不分轻重’。如今看来,公主对我之前所言依旧是不解其意呀!前朝殷商武丁之时,有一女子姓‘好’,人称‘妇好’。虽为女子,却能协其夫君统领千军,驱土方、平巴人、征讨四夷。此女子以一己之力而开辟武丁朝之中兴,更是奠定了周人如今之根基国本。而如今公主在蜀国之中素有仁德之名,又执掌蜀中锦织货殖之事,可谓是系国本于一身。如何能够如此轻言舍弃而屈居委身于巴国?”

    杜宇聚精会神的听着武维义侃侃而谈,待武维义言罢,杜宇低头沉思了一番,却依然有所疑虑:

    “武先生此等高论,小女杜宇倒是闻所未闻的。虽是细想起来也有些道理,但是......眼下此处情势已是万分危急。若是杜疆领兵前来,郫城弹丸之地如何能够抵挡?依先生之见,如今又该当如何?”

    见杜宇话峰一转,似乎是有了些回心转意,武维义便又继续言道:

    “公主莫要着急,你王兄若是真的兴兵前来问罪,我亦自有妙计退敌。只是......”

    杜宇又急忙问道:

    “只是什么?”

    只见武维义忽然又向公主做了一揖,躬身言道:

    “公主殿下,在下虽能施计抵得了一时,但毕竟不是个长久之计。公主还是只宜及早动身前往夜郎,以图后事。”

    杜宇听了却是有些犹豫了起来:

    “本宫与郫城百姓相交已久,又岂能弃之不顾?”

    武维义见杜宇又有了些犹豫,只是摇头叹息道:

    “哎,公主真乃仁慈之主也。不如这样,公主如今可立即发布公告,就说蜀王已薨,如今郫城将由新晋蜀王杜疆接管,公主要自行投往他处。若想一同前去的便早做准备,若不想走的也可自行留下。公主以为如何?”

    正当此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往门外望去,原来是女侍卫紫娟神色慌张的抢步进得庭内。

    “公主……出事了……”

    正当紫娟要与公主说事,却看见武维义也在。本能警惕的止住了言语,并死死的盯着他看了一眼。

    杜宇见状,自是知其缘由:

    “妹妹无须多心,武先生不是外人,有事但说无妨。”

    紫娟听公主既已如此说,便继续汇报道:

    “公主,鱼凫城的探马来报,说你父王前几日突然驾崩,杜疆即蜀王之位。立即便是收缴了蜀国周围几处宗亲的封邑。如今又准备发兵前来郫城问罪。说是公主……”

    公主急问:

    “说我什么?”

    “说公主不尊王命,拒婚罪邻,如今又是包藏贼人,意欲图谋不轨……”

    杜宇听罢顿是火冒三丈:

    “一派胡言!究竟是谁要图谋不轨,在蜀国可谓是路人皆知!”

    武维义听到杜疆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便与杜宇言道:

    “公主殿下,事不宜迟,杜疆蜀师颇为精锐,不能抵挡,因此唯有出奇制胜!请速告知百姓自西门暂离郫城,我这便与墨翟等百工之人一同商议,届时我等定会为公主在城中设下雄兵十万,以拒来犯之敌。”

    事到如今,杜宇思前想后,事发突然,自知也已是别无他法,只得应声答应。

    ......

    此后又过了二日,果不出众人所料,杜疆起兵两万,浩浩荡荡的往郫城开来。

    “国师,本王如今虽是遵照了国师之意,起兵两万进逼郫城,追缴乱賊。但宇儿毕竟是我妹妹,本王与杜宇虽非亲生兄妹,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多少也要念及一些感情的,果真是别无有他法了吗?”

    只看杜疆身旁却是坐着一人,此人身着黑色长袍,眼上罩着一副青铜神鬼面具,看着甚是唬人。只听他缓缓的与杜疆说道:

    “情势紧迫,如今若是再多耽误一刻,宗主便会多一份危险。若是巴蜀不能联手驰援楚国,楚国危亡,宗主亦不能幸免。宗主若是不能幸免……施夫人她……”

    杜疆一听此人说到了“施夫人”不由得一惊,立马插话止住了他: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施儿她……哎,也罢……”

    话语之间,蜀师已经开到了郫城城楼之下,却见这郫城城门竟然是敞开着的,丝毫没有设防。杜疆再往城门内望去,却见城门之内也是死寂一片。接着杜疆又扶着车撵往城楼之上一眼望去。只见此时城楼之上,也只是零零星星的插着几面旌旗。竟也是见不到有人把守。

    那个戴着面具的国师见了这番光景却是嗤笑了一声:

    “看来蜀王因为前番惊马河的失利,是已成了惊弓之鸟了?你曾言那姓武的野人是诡计多端。但以此看来,蜀王对此人的能耐是言过其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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