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2-11-04

    那天的天空下着纷扬的大雪,本来素洁一片的大地失去了炫白的色彩,多年之后,当有人提及,有人说起,论是说的或者听的,都依然不明白那硕大的栾东马场为何一夕之间便成了废墟,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马场中的人都去了何处,因为不该知道的,不该被留下的,一个都没有跑出去!

    那是一场不留余地的杀戮,只因为乱阵中那个眉目如画的人儿召唤了那一列黑衣黑马,脸上却五彩斑驳的战士,那是他手中存在为神秘的一股势力,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藏身在何处,他们的行动只听命于那一枝绚烂的桃花,听命于他们称为公子的那个人!

    耳畔充斥着哀嚎,飞扬的鲜血将眼前所见染成了一片赤红,那一身银狐轻裘,剔透如昔的少年郎面表情的站在层层叠叠的尸堆旁,静静的看着一切,便仿佛他只是用那双眼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淡漠而情。

    锋利的刀尖顺着脖颈抹过,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那发动攻击者却丝毫没有停下之意,因为这一支被称为龙卫的队伍所过之处,绝活口!

    梁周仁拼命的向后退让,身子在碰撞间跌倒再爬起,染着泥泞与鲜血的衣衫被割裂,在风中如飞絮飘扬,明威当胸一脚将他踹倒,然后抡起衣襟,凌空甩过,丢在了瑕面前。

    瑕的双眸终于一动,那因发热而绯红的脸颊若盛放的花朵般晕染,秋水般清澈的瞳孔倒映着眼前的一切,他慢慢的垂下眼眸,看向了浑身抖索得爬不起来的梁周仁,突然笑了。

    “梁大人,如今,是谁在做困兽之斗!”

    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张脸,明明带着笑意,却为何让人心冷透彻!梁周仁仰起头,望着瑕,血污满面的脸上充满了绝望,他痛哭着爬到瑕面前,想要伸手去扯他的袍子边缘,却在哆嗦了几下之后未敢逾越,只咧着嘴角大声哭道:“求公子饶了我,我家中尚有妻儿,他们不能没有我的,我回去后必定携家眷远走他乡,再不涉足此事,求公子饶了我,饶了我。”

    额头撞在地面,就在这尸横遍野之处,当着那依然在顽抗的手下面前,梁周仁跪地求饶,泪水刷过污血,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平端的让人厌恶。

    “男儿膝下有黄金!梁大人!你的手下尚且未曾求饶,你身为主帅却这般贪生怕死,他们当真是所托非人,悲哀至极。你家中尚有妻儿老小,那你又可曾想过,那些死在你手中,我的同伴们,他们有多少人是别人的丈夫,是父母的孩儿,是孩子的父亲,他们死了,他们留下来的亲人们又当如何,这笔血债又该如何偿还!”

    梁周仁身子一软,若被抽去了筋骨般瘫软在地,再也力爬起。

    “完了完了……”口中喃喃自语着,梁周仁认命的闭上了眼睛,随着一道雪亮的刀光,他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在了一旁。

    大局已定!

    梁周仁的手下并周复手下共计八百余人一幸,都倒在了栾东马场的场地上。

    风雪很大,那被热血融化的坚冰没过多久再次凝结,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腥味被冷风刮起,四处回荡。

    头盔摘下半挟腋下,龙卫头领杨云骢慢慢走到了瑕面前,单膝着地,轻声的道了一句:“属下叩见公子!”

    “一别数年,杨大哥别来恙。”瑕伸手将之搭起,看着那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头的男子,微微一笑,道:“多年未见,杨大哥却还是这般拘谨。”

    “尊卑不可违,没有公子的命令,属下半步都不曾踏出过大雁塔。”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杨云骢这才抬眼看了一眼瑕,神色中带着一丝疼惜,道:“公子又瘦了,你的身子弱,凡事都不要太拼,否则冷妃娘娘泉下有知,定会心痛。”

    听他提及娘亲,瑕眸中一酸,别开头,带着落寞的神色,道:“当年娘亲若是跟着杨大叔离开了,瑕如今或许还能尽一份人子的孝道,是她太执着,辜负了杨大叔一片情意,也连累杨大哥失去了爹爹。”

    “子欲养而亲不在,公子的心情属下能够体会,然那是冷妃娘娘的选择,而我相信爹爹当年的追随亦然怨悔,所以也请公子释怀,不会每每想起便如此难过。”

    瑕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回身之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明威。

    这个总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在他为自己力一搏,不惜生命之时,他亦当是怨悔的吧!

    密道的石门被打开,当周复看见密道之外站着的那人,看见他身后那黑衣鬼面的男子时,他的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龙卫!

    这么多年来,公子身边的龙卫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十一年前幽州顾家的灭门惨案,而另一次,则是在六年前,凤桐军营一夜之间近千人销声匿迹,传闻便是龙卫所为,如今他们却出现在这栾东马场……

    神情已经有些恍惚,周复拼尽力爬起,跌跌撞撞的出了密道,到了那人面前,双膝一屈,重重跪下了。

    “念你跟随我多年,我会给你一个痛,周复,你可还有话说。”

    周复颓然的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身子伏地,冲着瑕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直起身子闭上了双眼。

    刀光带着血色飞扬而过,干净利落,周复的身子仆在地面,没有一丝抽搐便已经悄声息,瑕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返身而去。

    栾东马场在冰冷的空气中熊熊燃烧,整个马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除了……

    “将头颅送到栾东郡衙,瑕便要离去了,杨大哥保重!”

    龙卫之所以强大得令人害怕,除了他们的神秘与不可知,还在于其严格的纪律性,任何时候只听命于那一人,他说的话便是一切真理,理由,条件的执行,不可违背,不能质疑!

    “可要属下派人护送!”

    瑕微微一笑,道:“任何场合都不能暴露了你们的身份,杨大哥,你当懂得如何才能做到。回去,如往常一般过自己的日子,没有我,你们便只是一群普通的百姓。”

    每一张面具都未曾摘下,除了前去送信的弓,没有人知道那面具之下是张怎样的脸,当那纷沓的马蹄离去之后,瑕回头看向了葛当家的。

    “公子!”葛当家的“啪嗒――”一声跪在了瑕面前,引得他身后的伙计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属下连累公子身陷险境,实在罪该万死。”

    “葛当家的说的什么话,瑕当庆幸如这般时局之中依然有如葛当家的这般不屈不折忠心于我之人,我姬瑕能有今天是大家一点一滴打拼下来的,又何来连累一说,若真说连累,也当是我连累了大家!”

    “公子……”

    “我们会一路北上去丹阳,葛当家的如今处安身,我写了一封信,你带着大家去临安川蜀绣庄,找周明海,暂时安顿在那里,将来如何,咱们以后再从长计议。”

    “是!公子一路保重。”葛当家的伸手接过了瑕递来的信笺,踹在了怀中,带着众人飞身上马,看了看那几人,然后一勒缰绳,打马而去。

    明威低着头,当那人马一拨一拨离去之后,他知道瑕要来到自己面前了,果然不出所料,待葛当家等人的身影消失,瑕脚步一转,径直向了他而来。

    害怕听到那人让自己离去的话语,却又碍于当时答应了他,若他安然,自己便会离去,明威的心头忐忑难安,眼见瑕慢慢靠近,他的身子一动,竟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让我瞧瞧你的手。”瑕的声音很轻,却令那人法抗拒。

    顺从的伸出了右手,瑕却眉头一蹙,道:“你的左手。”

    “不碍事。”明威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的左臂,方才瑕在对阵中因咳嗽松懈了防御,露出了破绽,其中的一剑便是被明威以自己的手臂去挡下的。

    “弦伊,拿了药来,弓过来帮忙。”

    伤口被暴露在外,瑕亲自动手做着一切,因想着离别在即,明威也不再抗拒,任由他给自己包扎好,才带着一丝苦涩笑道:“我期盼你什么都别说,可我又知道在自己那般对待你之后,你定不会再原谅我,瑕,只是让我默默的跟在身后,我甚至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让你看到,感觉到,这样子难道也不可以!”

    瑕双眸轻垂,从弦伊手中接过干净衣衫放到了明威手中,轻声道:“明威,很多事情不能强求,总有一天,你会忘了这样一个我,你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个相濡以沫的女子,安居乐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正因为你深有体会,所以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这种生活得来何其不易,瑕早已深陷深渊,你却不用跟着我一同往下跳,咱们就此分手,从此天涯海角,只要你好,瑕便心安。”

    马蹄在原地踱着脚步,明威望着那极速而去的三人三马,泪水渐渐盈在了眼眶,他抬起头,望着天空,想让那即将落下的泪水倒流回去,却被那落入眼中的冰凉刺痛了双眼,潸然泪下。

    瑕,人生如此短暂,若连自己心爱的东西也失去了,那么,那种生活又还有什么意义!你不想看到我,我便不让你看到,只要默默的跟随便好了!

    “喝――”当那三人三马离去许久之后,明威大喝一声,狠狠踢在马腹,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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